悬崖山庄奇案 【英·阿加莎·克里斯蒂  译者:程云琦】-京达5G资源社
悬崖山庄奇案 【英·阿加莎·克里斯蒂 译者:程云琦】
此内容为付费阅读,请付费后查看
9.9
作者:[英·阿加莎·克里斯蒂]
译者:程云琦
付费阅读
已售 6

悬崖山庄奇案 【英·阿加莎·克里斯蒂 译者:程云琦】

第一章 宏大酒店

我感觉,在英国南部没有哪个沿海小镇像圣卢那么吸引人,难怪它有个美名叫“水城皇后”。这个地方会让人们很自然地想起里维埃拉(注:法国东南部及意大利西北部的海滨地区,濒临地中海,景色优美。)。在我看来,康沃尔郡的海岸正像法国南方的海滨一样令人着迷。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我的朋友赫尔克里·波洛。

“昨天餐车上的那份菜单不也是这么说的吗?我的朋友,这可不是你的独特见解。”他回答道。

“难道你不同意吗?”

他自顾自微笑着,没有马上回答。于是我又问了一遍。

“哦,真是对不起,黑斯廷斯。我有点走神了。我在想你刚才提到的那个遥远的地方。”

“法国南方吗?”

“是的。去年冬天我就在那里。当时发生了一些事情。”

我想起来了。当时在蓝色列车上发生了一起谋杀案。那是一辆往返于巴黎和里维埃拉之间的豪华夜车。虽说案情复杂,令人困惑,但还是被波洛以他一贯的敏锐和精确侦破了。

“要是当时我和你在一起该多好啊!”我深感遗憾。

“我也是这么想的,”波洛说道,“你的经验对我来说可是非常宝贵的。”

我侧过脸打量他。多年的经验告诉我,他的恭维不是那么可信,但这次他却显得非常一本正经。不过这又如何呢,我对他那一套了解得很。

“黑斯廷斯,我尤为怀念的是你那鲜活的想象力,”他梦呓般接着说道,“一个人总是希望调剂一下的。有时我也会和乔治斯探讨几个问题,我的这个男仆也算是个可爱的人,可就是一点儿想象力也没有。”

这段话让我简直摸不着头脑。

“告诉我,波洛,”我说道,“难道你真的不想重操旧业了吗?这种生活可真没劲……”

“可是对我非常适合,我的朋友。躺在海滩上晒晒太阳……还有什么比这更悠闲的吗?在功成名就的时候急流勇退……还有什么比这显得更崇高吗?人们会这样议论我:‘瞧,那就是赫尔克里·波洛……伟大的、独一无二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我不再要求什么了。我是个谦虚的人。”

我从来不会用“谦虚”之类的字眼。看来,我这位身材矮小的朋友自我吹嘘的毛病并没有随着年纪的增长而有所收敛。他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拈着胡须,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几乎像猫咪一样打起呼噜来了。

我们坐在宏大酒店的一个露台上。这是圣卢最大的一家酒店,坐落在海岬上,可以俯瞰浩瀚的大海。在露台的下面就是酒店的花园,里边到处是棕榈树。大海碧蓝悦目,晴空万里无云。八月的骄阳照耀着,洒下它拥有的全部热量(这在英国实在少见)。身边有蜜蜂飞来飞去,发出的嗡嗡声令人心平气和——再没有什么比这些更宜人的了。

我们昨天晚上才抵达这里,打算逗留一个星期。但愿这样的好天气能够持续,那样的话我们的这次休假就真的是完美无缺了。

我捡起从手中滑落的晨报,再次细读报上的新闻。政治形势似乎令人担忧,不过读起来也没什么趣味。中国出了麻烦;关于谣传中的城市诈骗活动有一条长篇报道。但总体来说,上面并没有什么特别新鲜刺激的东西。

“‘鹦鹉病’真是件奇怪的事。”我一边翻着报纸,一边说道。

“非常奇怪。”波洛应了一句。

“报纸上说,在利兹又有两个人得病死了。”

“太遗憾了。”

我又翻了一页。

“还是没有飞行员斯顿的环球飞行的消息。这些家伙可真够勇敢的。他那架‘信天翁号’水陆两用飞机一定是一个伟大的发明。要是他一命归西就太惨了。不过还是有些希望吧,说不定他落在太平洋的某个海岛上了。”

“所罗门群岛上的土人大概还会吃人吧,不是吗?”波洛愉快地问道。

“他真是好样儿的。这种壮举毕竟是在为我们英国人争光。”

“那倒是,可以弥补一下在温布尔登世界网球锦标赛的失败了。”波洛回答道。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开口正要说下去。

我的朋友巧妙地岔开了话题。

“我不是斯顿上尉那个倒霉蛋的什么两用飞机,”他宣布,“但我是个世界主义者(注:水陆两用(amphibian)和世界主义(cosmopolitan)拼写有相似之处。)。听我说,对于英国人我向来充满敬意。比方说他们读报纸时一丝不苟的态度。”

我继续浏览政治新闻。

“内政部长的日子不太好过呀!”我轻笑起来。

“真可怜,他也有他的难处。啊,不错,麻烦太多他都不知道该向谁求助了。”波洛回答道。

我睁大眼睛望着他。

波洛微微一笑,从口袋里取出一卷用橡皮筋扎得整整齐齐的信件,从里面抽出一封递给我。

“这封信本来应该昨天就收到的。”他说道。

我把信读了一遍,心里既激动又愉快。

“波洛,”我叫道,“这可是对你最高的赞誉了。”

“你是这样想的吗,我的朋友?”

“他对你的才能恭维备至。”

“他是对的。”波洛说着,谦虚地把眼光移到别处。

“他求你帮他调查这件事,而且是以私人的名义。”

“不错,但你没必要再向我提起信的内容。亲爱的黑斯廷斯,我已经看过这封信了。”

“糟了,”我叫道,“难道我们的休假到此结束了?”

“不,不,别着急,完全没这回事。”

“可是内政部长说事态已经非常紧急了。”

“他也许是对的,也许不对。政治家总是容易神经过敏。我就亲眼见过,在巴黎下议院……”

“是呀,是呀。但是,波洛,我们总该做些准备吧?去伦敦的快车十二点已经开走了,下一班……”

“镇定一些,黑斯廷斯,镇定,我求求你!别老是那么冲动冒失。我们今天不去伦敦,明天也不去!”

“但部长的请求……”

“跟我可没什么相干。我不属于你们的警察系统,黑斯廷斯。他请我做私家侦探,而我拒绝了。”

“你拒绝了?”

“当然。我很婉转地回了一封信,向他深表歉意,跟他说我已经荒废了……换做你,你会怎么说?我已经退休了,已经完了。”

“你还没完!”我激动地喊了起来。

波洛拍了拍我的膝盖。

“我忠实的朋友,你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我大脑里的那些灰色细胞还运转正常,聪明才智也不减当年。但我一旦退休了,我的朋友,我就是真的退休啦。我不是那种演完了戏还留在台上不断谢幕的明星。我会慷慨地说:给年轻人机会吧。虽然我怀疑他们是否具备应有的才能,但也许还是有的吧。也许他们可以应付一下内政部长的那些沉闷无聊的案子。”

“可是,波洛,部长毕竟好好地恭维了你一番呀!”

“哦……我可不吃那一套。内政部长是一个明理人,他当然知道如果有我介入,一切就马到成功。你说呢?只可惜他运气不好,赫尔克里·波洛已经办完他的最后一个案子了。”

我打量着他,心底里为他的固执感到痛惜。要是侦破了部长托付给他的案子,难道不会给他那早已蜚声全球的名声增添光彩吗?然而我又不得不钦佩他的坚决态度。

突然我有了一个主意,于是笑着说道:“你不会是害怕了吧?部长说的恭维话甚至能打动上帝呢。”

“不可能的,”他回答道,“谁都不可能动摇赫尔克里·波洛的决定。”

“不可能吗?波洛。”

“你是对的,我的朋友,这个字眼不应该随便乱讲。实际上,我没说过就算有一颗子弹打在我身边的墙上我都会无动于衷。人毕竟是人嘛!”

我笑了。就在刚才,有一颗小石子打在我们身边的露台上,波洛拿它来即兴类比让我觉得很开心。他俯身捡起小石子,继续说道:“是呀,人总是人。人有时就像一条安详睡觉的狗,可是一叫就会醒来。你们英语中就有这样一句格言。”

“对,”我回答道,“如果有人在你眼前作案,那家伙可就要当心了!”

波洛点了点头,但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突然不知为什么,他站起身来,走下了通往花园的台阶。这时有一位姑娘进入眼帘,在花园里朝我们这个方向匆匆忙忙走来。

这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姑娘,我刚刚有了这么一个印象,注意力就马上转到波洛身上来。波洛不知在看什么,结果一不留神被树根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倒在地。恰好这个姑娘也走到了波洛的身边,我连忙跑过去和她一起把他搀了起来。虽然我的注意力全在朋友身上,却也注意到了那姑娘有着深棕色的头发和碧蓝的大眼睛,脸上带着顽皮的表情。

“真是不好意思,”波洛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姐,你太好了。真的非常抱歉……哎哟,我的脚疼得厉害。哦,不,不,没什么,只不过扭了脚脖子,一会儿就会好的。不过,要是你们能扶我一下,黑斯廷斯,还有这位好心的小姐……唉,请这位小姐来扶真是难为情啊。”

我们一边一个扶着波洛,很快就回到露台,让他坐在一把椅子里。我建议找个医生来,可是他坚决反对。

“我跟你说了没事的,只不过脚脖子扭了。暂时有点痛,一会儿就好了。”他扮了个苦相说道,“过一会儿我就会忘记这件倒霉事的。小姐,真的非常非常谢谢你,你真是个好心人。请坐一会儿吧,求求你了。”

那姑娘坐了下来。

“没什么,”她说道,“不过还是请医生来看看比较好吧。”

“小姐,我向你保证,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你在这儿,我的脚好多了。”

姑娘笑了起来,说道:“那就好。”

“来杯鸡尾酒怎么样?”我提议,“现在正是喝点儿什么的时候。”

“嗯……”她迟疑了一下,说道,“那就谢谢了。”

“马丁尼好吗?”

“好的,不带甜味的吧。”

我走开去叫酒,等我回来,发现波洛和那姑娘已经聊得很投缘了。

“你想得到吗,黑斯廷斯,”他说道,“岬尖上的那幢房子,就是刚才我们赞叹不已的那幢,是这位小姐的。”

“真的?”我说道。我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说过赞美的话,事实上我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幢房子。“看起来有点怪怪的,而且孤零零的。”

“它叫‘悬崖山庄’,”姑娘说道,“我很喜欢,但它是一幢又老又旧的房子,而且都要垮下来了。”

“你是某个古老大家族的唯一传人吧,小姐?”

“哦,算不上什么大家族。但我们姓巴克利的在这里已经有两三百年了。三年前我哥哥去世后,我就成了巴克利家族的唯一继承人。”

“真叫人伤心!你一个人住在那里吗,小姐?”

“哦,我常常出门在外。不过我住在那里的时候,总是有很多人进进出出。”

“蛮时髦的嘛。刚才我还以为你住在那幢充满神秘的房子里,旁边徘徊着家族的阴魂。”

“真是不可思议,你怎么会这样想?不,那里没有什么阴魂。就算有,也是一些好鬼。这些天我三次死里逃生,所以我想冥冥之中一定有神灵在护佑。”

波洛警觉地挺直了身子。

“死里逃生?听起来挺有意思的,小姐。”

“哦,倒也不是什么吓人的事,不过是一些意外。”一只黄蜂飞过,她猛然偏了偏头,“该死的黄蜂!这附近肯定有一个蜂巢。”

“哦,蜜蜂和黄蜂……你讨厌它们吗,小姐?你大概被它们蛰过吧?”

“那倒没有,我只是讨厌它们贴着脸飞过去。”

“帽子里的蜜蜂(注:谚语,指奇思怪想。),”波洛说道,“你们英国人有一种说法。”

这时,鸡尾酒送来了。我们都举起酒杯,照例说了几句无聊的客套话。

“我真的该到旅馆去参加鸡尾洒会了,”巴克利小姐说道,“他们一定在找我。”

波洛清了清喉咙,放下酒杯。

“哎,要是有一杯浓浓的巧克力该多好呀!”他喃喃地说道,“但是在英国没有这种习惯。不过,你们英国人也有一些让人看着很养眼的习惯。比方说,姑娘们的帽子摘下和戴上都很自如,而且戴起来这么方便……”

那姑娘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说道:“什么意思?不应该这样戴帽子吗?”

“你这么问是因为你年轻,太年轻了,小姐。不过我常常见到的戴法不是这样的……头发扎得又高又紧,然后把帽子扣在上面,再用很多别针把它紧紧地别在头发上。”

他用手指戳了几下,比画着用别针把帽子和头发夹在一起的样子。

“那多难受呀!”

“唉,我想也是,”波洛说道,就好像这样戴帽子的女士对这种痛苦的认识还不如他深,“要是刮了风可就惨了……你会像得了偏头痛似的脑袋一边痛。”

巴克利小姐取下头上戴的宽檐儿呢帽,随手放在一旁,笑着说道:“瞧,我们是这样取帽子的。”

“是呀!这样又方便又好看。”波洛颔首微笑着答道。

我饶有兴致地瞧着她。她一头深棕色的头发乱蓬蓬的,看上去很淘气。其实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调皮的味道。小小的脸蛋,活泼的表情,带着一股脂粉气。那双碧蓝的大眼睛,还有其他的一些什么,都散发出只可意会、勾人魂魄的动人魅力。这是暗示她有些轻浮吗?她的眼圈下面有些黑晕。

我们坐的地方有些偏僻。大多数客人更愿意坐在拐角的主露台上,就在海边的峭壁之上。

这时,那里出现了一个红脸男子,走起路来左摇右晃,两手半握着拳头,满面春风,无忧无虑的样子,一看就是个水手。

“真不知道她跑到哪儿去了。”他说话很响亮,我们隔得老远就听到了。“尼克!尼克!”

巴克利小姐站了起来。

“瞧,他们真的等急了。好小子……乔治!我在这儿呢!”

“弗莱迪急着喝酒都快急疯了。快来吧,姑娘!”

他一边说一边好奇地打量了波洛几眼,大概觉得跟尼克的大部分其他朋友相比,波洛有很大的不同。

姑娘挥了挥手,介绍说:“这位是海军中校查林杰……呃……”

那姑娘等着波洛作自我介绍,但出乎我的意料,波洛并没有马上报上自己的名号,反而站起身来,非常客气地鞠了一躬,喃喃地说道:“哦,英国海军!我向来非常敬重英国的海军。”

英国人在初次见面时很少这样说话,波洛的举动多少显得有些唐突。查林杰中校的脸更红了。但尼克·巴克利很快打破了窘境,说道:“走吧,乔治,别傻怔怔的了。我们去找弗莱迪和吉姆吧。”

然后她对波洛微微一笑。

“谢谢你的鸡尾酒。希望你的脚脖子很快康复。”

她冲我点了点头,然后挽着那水手的胳膊走了,很快他们就消失在拐角处。

“这么说,他是巴克利小姐的一个朋友,”波洛若有所思地说道,“是她那群无忧无虑的伙伴之一。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黑斯廷斯,你用专家的眼光来判断一下吧。他是不是你所说的那种‘好人’?”

我迟疑了片刻,搞不懂波洛所说的“好人”究竟是指哪种人。我含糊地点了点头。

“他看起来好像不坏,”我说道,“才见了一面,我也说不上什么。”

“难说。”波洛回答道。

那姑娘把帽子忘在这里了。波洛俯身把帽子拿起来,心不在焉地用手指顶着旋转。

“他对她是不是有点意思?你觉得呢,黑斯廷斯?”

“亲爱的波洛!我怎么知道?把帽子给我,我去还给她,说不定她还要戴呢。”

波洛没理睬我,继续用手指慢慢地旋转那顶帽子。

“别着急,我还想玩玩呢。”

“真是的,波洛!”

“没错,我的朋友。我现在是不是个老顽童?”

我觉得波洛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只不过我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波洛咯咯一笑,一手摸着鼻梁,凑过来说道:“我还不至于像你想象的那么愚不可及!这顶帽子当然要还给她,不过不是现在。我们到‘悬崖山庄’去还给她吧,这样我们就有机会再见见这位迷人的尼克小姐了。”

“波洛,”我说道,“你不会是对她一见钟情吧?”

“她是不是真的很美,嗯?”

“你自己看得见,何必来问我?”

“因为我说不准。在我看来,现在凡是年轻的都是美的。年轻人哪,年轻人哪……对我这个糟老头来说真是悲剧。你又怎么样?其实你的鉴赏力也跟不上时代了,你在阿根廷住得太久了。你喜欢的还是五年前的那一套,但不管怎么说,你还是比我时髦一些。她很漂亮,是不是?男人和女人都会被她迷住的。”

“现在就有一个人被她迷住啦,波洛!”我答道,“我说这话一点儿没错。你为什么对这位小姐这么有兴趣?”

“我对她有兴趣了?”

“嘿,想想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吧。”

“你误会了,我的朋友。我对她可能是有兴趣……不错……不过我对她的帽子更有兴趣。”

我困惑地看着他,但他显得很认真。

他冲我点了点头。

“没错,黑斯廷斯,就是这顶异乎寻常的帽子。”波洛把帽子递给我,“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感兴趣了吧?”

“挺好的帽子呀,”我还是很困惑,“普普通通的。很多女孩都戴这种帽子。”

“但绝不像这一顶!”

我更仔细地打量起来。

“发现什么了吗,黑斯廷斯?”

“很好的一顶浅黄色毡帽,款式很漂亮……”

“我不是叫你形容这顶帽子。还没看出来?简直是……可怜的黑斯廷斯,太不可思议了,你大概从来就没有仔细看过吧!真叫我吃惊。注意看呀,亲爱的老傻瓜,并不需要思考,只要动动眼珠子就行了。仔细看……”

我终于发现他要我看的东西了。帽子在他的一个手指头上慢慢打转,而那根手指正插在帽檐上的一个破洞里。看到我有所发现,他便从洞眼里抽出手指,把帽子递还给我。那是一个边缘整齐的小小圆洞,可我看不出这个小洞有什么特别的含意——如果真的有的话。

“你有没有看到尼克小姐讨厌黄蜂的样子?‘帽子里的蜜蜂’,黄蜂钻到她的头发里,于是在帽子上就留了个洞。”

“黄蜂不可能钻出这样一个洞来的。”

“完全正确,黑斯廷斯!多么敏锐的洞察力!黄蜂当然钻不出这样的洞来,但子弹却可以,我的朋友!”

“子弹?”

“不错!像这样的子弹。”

他摊开手掌,掌心里有一颗小东西。

“一颗打过的子弹,我的朋友。我们刚才聊天的时候,它正好打在露台上。不是小石子,而是一颗子弹!”

“你的意思是……”

“我是说,只要偏一英寸,这个洞就不在帽子上,而是打在她的脑袋上了。现在明白为什么我感兴趣了吧,黑斯廷斯?我的朋友,你说对了,我确实不应该说‘不可能’这个字眼。是呀,人毕竟是人。不过那个开枪的人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竟然胆敢在赫尔克里·波洛的眼皮底下开枪杀人!对他来说,这是最大的失策。现在你该明白为什么我们要到‘悬崖山庄’去见那位小姐了吧?三天之内三次死里逃生,这是她自己说的。我们必须赶快行动,黑斯廷斯,危机迫在眉睫了!”

第二章 悬崖山庄

“波洛,”我说道,“我一直在想……”

“思考是一项可贵的运动,我的朋友,继续思考下去吧。”

我们面对面坐在靠窗的一张小桌子上吃午饭。

“这一枪一定是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打的,我们竟然没听见?”

“在只有海涛声的宁静环境下,你觉得我们应该听见枪声才对?”

“是啊,很奇怪。”

“不,一点儿也不奇怪。有些声音听惯之后你就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了。我的朋友,今天整个上午,那些赛艇都在下面的海湾里开来开去。刚开始你听了烦得要命,但很快就习惯了,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只要有一艘赛艇还在海湾里开,就算打机关枪也不容易被人发觉。”

“那倒也是。”

“啊,瞧,”波洛轻声说道,“小姐和她的朋友们!他们好像要到这里来吃午饭。看来我不得不把帽子还给她了。不过没关系,事态很严重,我还是要到她家里去的。”

他敏捷地站起来,匆匆穿过餐厅,在巴克利小姐他们正要就座时把帽子递过去,还不失风度地鞠了一躬。

他们一共四个人,尼克·巴克利、查林杰中校,另外还有一男一女。从我们坐的地方不大容易看清他们,但不时听到那个海军军官的大笑。他似乎是个开朗活泼的人,我对他已经有了不错的印象。

吃饭时,我的朋友有些心不在焉,不怎么说话。他捏着面包,偶尔突然会自言自语几句,发出一些奇怪的响声,还下意识地把餐桌上的每样东西摆得整整齐齐。我试图跟他说话,他却没什么反应,我只好作罢。

吃完了奶酪,他又在餐桌旁坐了很久。但是,当那四个人一离开餐厅,他也马上站起身来。这四个人走进休息室,刚在桌旁坐下,波洛就以他最标准的军人方式走过去,直截了当地对尼克说道:“小姐,我可不可以跟你说几句话?”

姑娘皱起了眉头。我想她肯定感到厌烦了,生怕这个古怪的外国佬纠缠不休。从她的眼神里我可以看得出来,我不禁对她产生了些同情。她很不情愿地走开了几步。

波洛简简单单地跟她说了几句话,我立刻发现她脸上现出惊异的表情。

与此同时,我感到有些难堪,觉得浑身不自在。幸亏查林杰过来请我抽烟,并和我闲聊起来,我这才不再感到尴尬。我们彼此打量着对方,觉得颇为投缘。我觉得查林杰和他们当中的另一个男人不大合得来,还不如跟我在一起更自在一些。现在我可以好好瞧一瞧与查林杰一起吃饭的那个男人了。那是一个高个子、白皮肤的年轻人,头发有些黄,鼻子显得比较大,着意强调自己的英俊外貌。他态度傲慢,有点儿懒散倦怠。我尤其不喜欢他那故作优雅的样子。

接着我又打量起坐在我对面的那位女士。她坐在一张大椅子里,刚刚扔下她的帽子。她不是那种常见的女郎,也许用“疲倦的圣母马利亚”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了。一头淡得几乎没有颜色的头发从中间分开,直直地垂下来遮出了耳朵,在脖子旁绾了个结。她脸色苍白,略显憔悴,但也散发出一种妩媚。她有着一双瞳人很大的淡灰色眼睛,脸上显露出一种超然淡漠的表情。她凝视着我,突然开口说道:“请坐,等你的朋友跟尼克把话讲完。”

她说起话来也是无精打采的,有些做作,但语调婉转,倒是怪吸引人的。她几乎是我见过的最委靡不振的人了——不是指身体,而是指心灵。似乎她觉得世上的一切都是空虚的,毫无价值的。

“早上我朋友扭伤脚脖子的时候,巴克利小姐帮了大忙。”我一边说,一边依言坐下。

“尼克跟我说过,”她看着我,眼神有些恍惚,“现在他的脚没事了吧?”

我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只不过崴了一下。”我解释道。

“哦!看来这次尼克说的倒是真话。你知道吗,她最会说谎了。真奇怪,这也是天生的。”

我简直无话可说。我的狼狈相似乎让她觉得很好玩。

“尼克是我的老朋友,”她接着说道,“我一向认为诚实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美德,你觉得呢?像苏格兰人那样讲究节俭和守安息日多不容易呀。但是尼克总是撒谎,吉姆,你说是不是?比如汽车刹车失灵之类耸人听闻的说法,吉姆说根本就没那么一回事。”

“我是懂一点汽车的。”那个淡黄色头发的男人用温柔而浑厚的声音说道。

他侧了侧头。外面停了许多汽车,当中有一辆车身颀长的红色轿车,似乎比所有的汽车都长,颜色也更红一些,引擎盖闪闪发亮,的确是一辆超级豪车。

“那是你的车?”我脱口而出。

他点了点头说道:“是的。”

我竟然愚蠢地吃了醋,加了一句:“我看也是!”

这时波洛走了过来。我站起身,他拉住我的胳膊,很快地对大家鞠了一躬,就把我拖走了。

“已经约好了,我的朋友。六点半我们到悬崖山庄去拜访那位小姐。那时她会回去的。嗯,她肯定会平平安安回去的。”

他有些焦虑,语气也显得很不安。

“你对她说了什么?”

“我要求她尽快安排一次见面。当然她有些不太愿意。我看得出来,她肯定在想‘这个矮个子是什么人?一个鲁莽人?暴发户?还是电影导演?’她想拒绝我,但我提出的要求太突然了,一时间她还不知该怎么应付。她答应在六点半钟回去。大功告成!”

我回答说这下子我们只要等待就行了,可是他却不以为然。波洛真是片刻没有安宁。整个下午他都在客厅里踱来踱去,时不时地自言自语,一会儿弄弄这个,一会儿弄弄那个,把房间里的各种小摆设挪来挪去。我想跟他说话,他却朝我又是摆手又是摇头。

好不容易到了六点钟,于是我们离开了旅馆。

“简直不可思议,”我们走下旅馆的台阶时,我说道,“竟然在旅馆的花园里开枪杀人!只有疯子才会干这种傻事。”

“我倒不这么看。条件允许的话,这么干完全是可行的。”波洛说道,“首先,这个花园很荒芜,游客们又像一群羊似的,习惯坐在大露台上观海。只有我……非同凡响的赫尔克里·波洛,却坐在偏僻的小露台上欣赏花园!可是就算这样,我还是没能发现开枪的人。有许多东西挡住了我的视线,树、棕榈、开花的灌木什么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很舒服地把自己隐藏起来,耐心等待小姐经过。而且尼克小姐一定会走这条路,因为从悬崖山庄到旅馆的大路要远得多。说不定这位小姐就是这样一种人——总是迟到,结果不得不抄近路。”

“但不管怎么说,凶手这么干还是很冒险,他有可能被人看见。况且,被枪杀不怎么像是一次意外。”

“不,不像是意外……”

“你的意思是……”

“哦,没什么。我的想法也可能不对。先搁在一边吧,不过我刚才说的那个情况对凶手还是很有利的。”

“什么情况?”

“黑斯廷斯,你这是明知故问嘛。”

“哈哈,我是不想让你失去拿我取乐的机会呀。”

“得啦,别冷嘲热讽了!不过有一点是很清楚的:凶手的动机一定不明显,否则这么做就太冒险了。人们会说:‘我怀疑是某个人干的。开枪的时候某个人在什么地方?’所以,凶手——应当说是未遂凶手——的动机一定藏得很深。而这,黑斯廷斯,正是我最担心的。是啊,此时此刻我就十分担心。我只能安慰自己……‘他们有四个人,在一起是不可能出事的。’假如还是出事了,就真的只能是疯子干的了。但我还是放心不下。这些‘意外事故’还没结束呢。”

突然他转过身来。

“时候还早呢,我们换条路走吧。走花园这条小路不会有什么发现的,我们去瞧一瞧到悬崖山庄的正路吧。”

我们沿着大路走出旅馆的正门,向右拐上了一座陡峭的小山丘。在小山丘顶上有一条小路,路旁的墙上有个告示牌,上面写着:此路仅通悬崖山庄。

沿着小路往前走了几百码之后,小路突然折了个弯,尽头出现了两扇年久失修、油漆剥落的大门。

进门之后的右边是一座门房。小屋同那两扇大门和荒草丛生的小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周围是一个小花园,看得出有人精心照料。小屋的窗框和窗棂都是最近新油漆的,窗子上还挂着干净的浅色窗帘。

一个穿着退色诺福克夹克衫的人正在花坛上弯腰干活。听到大门发出的吱嘎声,他直起身来,回头看着我们。这个人大约有六十岁,至少六英尺高,身材魁梧,一脸风霜。他的头顶差不多全秃了,天蓝色的眼睛炯炯有神,看上去颇为忠厚。

“下午好!”当我们从他身旁经过时,他打了个招呼。

我也照样回了一声,接着和波洛一起继续往前走,但总是觉得那双天蓝色的眼睛始终在打量着我们,充满了好奇。

“我在想……”波洛若有所思地说道。

但是他没告诉我他在想什么,刚开了个头就说完了。

我们看到的这座悬崖山庄是一幢又大又沉寂的房子,四周是浓密的树木,树枝都要碰到屋顶了,很明显没有人打理。波洛四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去拉门上的拉铃。要把这种老式的拉铃拉响可不容易,得花很大的力气才行。可是一旦拉响了,凄切的回声便久久回荡。

出来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人——“一袭黑衣的端庄妇人”——也许我应该这样形容她。在我看来,她令人尊敬,却又愁容满面,一副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样子。

她说巴克利小姐还没回来。于是波洛解释说我们跟小姐已经约好了。他颇费了一番工夫才讲清楚这件事,因为她是那种对外国人很有戒心的女人。为此我确实感到得意,因为我不是外国人,有我在一旁帮了他不少忙。我们被让进客厅,静等巴克利小姐回来。

客厅里倒没有那股阴郁的气氛。它面向大海,阳光充足,但布置上却显得不伦不类:最时髦的廉价玩意儿与古色古香的维多利亚时代的笨重家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用华美绸缎制作的窗帘已经退色;椅子上的坐垫套是新做的,色彩鲜艳,但坐垫本身却各式各样,没有两个是完全相同的。墙上挂着一些家族成员的肖像画。我觉得有几幅画得相当不错。房间里有一架留声机,唱片则扔得到处都是。还有一台手提收音机,但没有一本书,沙发上则摊放着一份报纸。波洛把报纸捡了起来,扮了个鬼脸又扔下了。这是《圣卢先驱周报》。报纸上似乎有什么内容吸引了波洛,于是他又把它捡了起来。正当波洛看报的时候,门打开了,尼克·巴克利走了进来。

“埃伦,拿些冷饮。”她回头喊了一句,然后跟我们打了个招呼。

“我回来了……把其他人甩了。我好奇得要命。我会不会就是那位‘众里寻他千百度’的电影女主角?你看起来相当认真,”她对波洛说道,“所以不会有其他事了。开个高价吧?”

“哎呀,小姐——”波洛刚开口,就被她打断了。

“可别是正相反吧?”她恳求道,“别跟我说你画了些袖珍画要我买一幅。不,不会的,留着这么威严的胡须,住在全英国价钱最贵、饭菜却最糟的宏大酒店的人,决不会是个兜售画的。”

给我们开门的那位妇人端着几瓶酒进来了。尼克一边很内行地调起了鸡尾酒,一边跟我们说话。最后,大概是波洛非同寻常的沉默引起了她的注意,等她把调好的鸡尾酒倒进杯子,她停住了话头,突然问道:“嗨,怎么啦?”

“但愿你平安无事,小姐,”他从她手里接过鸡尾酒说道,“祝你健康,小姐,祝你继续健康下去,干杯!”那姑娘并不傻,听出了波洛话中有话。

“呃,有什么不对吗?”

“嗯,小姐,你瞧……”

他摊开手掌心,把那颗子弹给她看。她皱起眉头,疑惑地把子弹拿起来。

“知道这是什么吗?”

“当然知道,这是子弹。”

“没错,小姐。这就是今天上午从你耳边飞过的那只黄蜂。”

“你是说,有个白痴凶手在旅馆的花园里朝我开枪?”

“好像是这样。”

“哦,真要命。”尼克真诚地说道,“看来我真的是有神灵护佑呀。这是第四次了。”

“是的,”波洛说道,“第四次了。小姐,你能不能跟我说说另外三次的情况?”

她睁大了眼睛。

“小姐,我想弄明白它们到底是不是意外。”

“当然是啦!还会是什么呢?”

“小姐,你要有心理准备,我恳求你。有人想暗算你呢。”

听了这话,尼克大笑起来,好像这个说法十分有趣。

“多新鲜呀!我的大好人,你觉得会有什么人来暗算我?我又不是什么百万富翁的继承人。我倒真希望有人设法加害我,多刺激呀,但恐怕是不可能的!”

“小姐,那你能不能跟我说说那些意外?”

“当然可以,但其实没什么好说的,都是些无聊的事。我床头上面挂着一幅很笨重的画,有一天夜里它突然掉了下来。要不是我碰巧到楼下去关一扇被风吹开的门,准会被砸死。这是第一次。”

波洛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小姐,说下去。第二次呢?”

“哦,第二次更算不上什么。那边的悬崖边上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到下面的大海。我沿着小路下去,想到海里游泳。海边有一块岩石,刚好可以用来跳水。我刚到海边,悬崖上的一块大石头忽然松动,滚了下来,差点砸到我。第三次就完全不同了。我汽车的刹车出了毛病,我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修车厂的人跟我解释过,但我听不懂。反正就是如果我开车下山,因为刹车坏了,汽车就会冲向山下的镇政府大楼,撞个粉碎。政府大楼的外墙可能会撞掉一点点,但我肯定就一命呜呼了。幸好我出门时老是忘了带东西,我还没开下去就掉头了,结果只是冲进了月桂篱笆里。”

“你说不出具体是哪儿出毛病了吗?”

“你可以去问问莫特修车厂的人,他们知道。大概很简单,是什么螺丝松了吧。我不知道埃伦的儿子——埃伦是我的用人,就是给你们开门的那个——是不是摆弄过我的车,男孩子都是喜欢捣鼓汽车的。当然,埃伦发誓说她儿子根本没靠近过汽车。不管修车厂的人是怎么说的,我想车子用久了肯定就这样吧。”

“你的车库在哪儿,小姐?”

“就在房子的另一边。”

“平时上锁吗?”

尼克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哦!没有,干吗要上锁?”

“也就是说,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偷偷摆弄你的汽车?”

“是吧,我觉得是这样。但谁会做这种蠢事呢?”

“不,小姐,一点儿也不蠢。你还是不明白,你正处在危险之中……而且是极大的危险,我告诉你。我!你不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你是……”尼克屏住了呼吸。

“我是赫尔克里·波洛!”

“哦,”尼克的语气显得很平淡,“哦,知道了。”

“你听说过我的名字吧?嗯?”

“哦……听说过。”

她尴尬地扭了一下身子,流露出不安的眼神。波洛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你不自在了。我猜,你还没看过我的书。”

“呃,没全部看过,但我知道这个名字,当然啦。”

“小姐,你是个客气的小骗人精(我吃了一惊,想起了那天午饭后在旅馆里跟她朋友的谈话)。我忘了……你还只是个孩子,肯定还没听说过我的大名。名气消逝起来可真快啊。我的朋友会告诉你我是谁。”

尼克看着我。我清了清喉咙,多少有些尴尬。

“波洛先生是……呃……以前是一位大侦探。”我解释道。

“喂,我的朋友,”波洛叫道,“你只会说这么几个字吗?说下去呀,你应该对小姐说,我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空前绝后、最伟大的侦探!”

“现在用不着我来介绍了,”我冷冷地说道,“你自己全说出来了。”

“哦,当然,谦虚一点总是好的,赞歌要由别人来唱才对。”

“养狗的人应当让狗去叫,而不是自己叫个不停。”尼克讽刺地表示同意,“那么谁是那条狗呢?我猜应该是华生医生吧。”

“我的名字是黑斯廷斯。”我冷冷地答道。

“一〇六六年的那次战役……就叫黑斯廷斯之战,”尼克说道,“谁说我没有文化?不过今天的事太让人搞不懂了。你真的认为有人要暗算我?的确耸人听闻,只不过这种事不会真的发生,这只是小说里的情节。我觉得波洛先生就像是一个发明了手术新方法的外科医生,急着在别人身上动刀;或者像一个发现了罕见疾病的内科大夫,希望每个人都得怪病。”

“不像话,”波洛生气地大声说道,“严肃一点好不好?如今你们这些年轻人,什么都不当回事,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小姐。如果不是你的帽子而是你的脑袋上被钻了个小洞,如果你变成一具美丽的尸体躺在旅馆花园里——那就笑不出来了。是不是?”

“太可怕了。”尼克说道,“不过说真的,波洛先生,你对我真好,但这些事情只能说是纯属意外。”

“你就像魔鬼一样冥顽不化!”

“这正是我的名字的由来。大家都说我祖父把他自己的灵魂卖给了魔鬼,所以管他叫老尼克(注:英语中尼克(Nick)也被用来称呼魔鬼。)。他是个糟老头,但很有趣。我很崇拜他,喜欢跟着他到处跑,所以大家就叫他老尼克,叫我小尼克。我的真名是玛格黛勒。”

“这个名字不太常见。”

“不错,但我们巴克利家族有好几个人都叫玛格黛勒。瞧,那个就是。”她朝墙上的一幅肖像画扬了扬头。

“哦,”波洛说道,然后又看了看壁炉架上方的一幅画像,问道,“那个是不是你的祖父,小姐?”

“对。这幅画很出彩,对吧?吉姆·拉扎勒斯想要买,但我不卖。我很爱老尼克。”

“哦。”波洛沉默了片刻,然后很认真地说道,“好吧。听我说,小姐。我恳求你严肃一点,你有危险。今天,有人用毛瑟手枪朝你开枪……”

“毛瑟手枪?”

她吃了一惊。

“嗯。怎么啦?你知道谁有毛瑟手枪?”

她笑了。

“我自己就有一把。”

“你有?”

“是的,是我爸爸的。战后他带回了家,后来随便放在哪个地方了。前几天我还看见在那个抽屉里。”

她指了指一张老式的书桌。接着,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走过去拉开了抽屉。她显得有些困惑,连声音也变了。

“咦,”她说道,“它……它不见了。”

© 版权声明
THE END
每一次分享,都有可能能获得丰厚的回报。
点赞81 分享
更多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