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巷谋杀案 【英·阿加莎·克里斯蒂  译者:林媛】-京达5G资源社
幽巷谋杀案 【英·阿加莎·克里斯蒂 译者:林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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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作者:[英·阿加莎·克里斯蒂]
译者:林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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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售 8

幽巷谋杀案 【英·阿加莎·克里斯蒂 译者:林媛】

诚挚地献给我的老朋友西贝尔·黑利。[1]


注释:

[1]西贝尔·黑利,诗人吉卜林姐姐的好友。

第一章

1

“先生,给几个钱吧。”

一个灰头土脸的小男孩谄媚地笑着,露出一排白牙。

“一分没有!”贾普警督斩钉截铁地说,“而且,我跟你说,小伙子——”

在被迫听了一番令他头昏脑涨的说教后,脏兮兮的小男孩彻底败下阵来,并告诫他的几个小伙伴:“天哪!简直就是个道貌岸然的警察!”

说罢,一伙人作鸟兽散,嘴里还不住地念念叨叨:

不能忘,不能忘

十一月五日

叛国的火药阴谋

可谁又知道

为什么

千万不能忘

此时,贾普警督身边一个脑袋圆圆、蓄着一小撮八字胡的小老头兀自笑了起来。

“贾普,好样的[1],”八字胡小老头不住地说,“你刚才那一番说教真是精彩!干得好!”

“讨个钱居然还有理了,都是盖伊·福克斯日[2]给闹的!”

“真是个有趣的庆祝日。”赫尔克里·波洛若有所思地说,“噼啪、噼啪……一朵朵烟花消失在天际。这多么像被纪念的那个人和他那些被忘却的事迹。”

“那些小孩子可未必知道谁是盖伊·福克斯。”就职于苏格兰场[3]的贾普警督附和着说。

“而且,我敢肯定,在不久的将来,人们就会开始搞不清楚每年十一月五日的烟花到底是一种纪念还是一个诅咒了。企图炸掉英国国会到底是一项罪孽还是一桩善举?”

“有些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认为是一桩善举。”贾普警督边笑边说。

说笑中,刚刚一起用过晚餐的两个人走下主路,拐进了一条相对幽静的小巷,准备抄近路一同前往赫尔克里·波洛的住处。

一路上,烟花爆竹声不绝于耳,金灿灿的烟花不时将漆黑的夜空照得亮光闪闪。

“真是行凶的好时机。”贾普警督用一种专业人士的口吻说,“因为在这样的夜里,没人会听到枪响。”

“让我觉得奇怪的是,好多罪犯不知道要好好利用这一点。”赫尔克里·波洛接应道。

“其实,波洛,我倒真的很想见识一下你会怎样策划一起谋杀。”

“我的老兄!”

“真的,我就想知道你会怎么动手。”

“贾普,我的老兄,如果我真要策划一起谋杀,估计你根本无法知道我是怎么动手的!很有可能是在你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一起谋杀案就已经发生了。”

波洛的回答惹得贾普警督心悦诚服地笑了起来。

“你这个自大的魔鬼,我没说错吧?”后者的语气中充满了亲切的味道。

2

次日上午十一点半,赫尔克里·波洛的电话响了。

“喂?喂?”

“喂,波洛,是你吗?”

“是的,是我。”

“我是贾普。还记得我们昨晚回家时路过的布拉德利花园巷吗?”

“怎么了?”

“我们还聊起在昨天那样一个爆竹声声的夜里,开枪杀个人该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你记得吗?”

“当然了。”

“我跟你说,那条巷子里昨夜真的发生了一起自杀事件。死者住在十四号,一个年轻的寡妇,艾伦夫人。我现在正往那里赶,你要不要也来看看?”

“等等,老兄。你亲自去调查一桩自杀事件,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还真让你说中了。一般情况下是不需要我出马的,但这次我们的法医觉得有些地方看起来颇为蹊跷。你来吗?我觉得你会有兴趣的。”

“我这就过去。十四号,对吧?”

“没错。”

3

当波洛出现在布拉德利花园巷十四号门前的时候,贾普一行四人也刚刚赶到。

此时,十四号这幢房子已经作为案发现场被圈了起来,门前渐渐聚集起一群目瞪口呆看热闹的人,当中不乏司机和他们的妻子、外出跑腿办杂事的小伙子、流浪汉、衣冠楚楚的过路人,以及不计其数的孩子。

屋前的台阶上,一名身着制服的警官正在竭尽全力地对付一颗颗浮动在他眼前的好奇心。突然,一群眼尖的年轻人发现了正从车里走出来的贾普警督,于是,手里早就备好相机的一伙人便都一股脑涌了过去。

“没你们的事!”贾普警督一边走一边驱散涌过来的人群,并将目光投向已经等在门口的波洛,“你来啦。咱们进去吧。”

两人迅速闪进大门,肩并肩地走到了一段扶梯下面。

“在这儿呢,警督先生。”楼上的人已经认出了贾普警督。

贾普和波洛拾级而上,在楼上那个人的指引下走进了二层楼梯口左边的一间小小的卧室。

“警督先生,我想应该先由我来阐述一下大致情况吧。”

“是的,詹姆森警督,”贾普回应道,“这里什么情况?”

“死者是艾伦夫人,”负责事发地区的詹姆森警督开始了他的陈述,“她和她的一个朋友,普伦德莱斯小姐,合住在这幢房子里。普伦德莱斯小姐今天早上刚从乡下回来,据她所说,她回来的时候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就连通常九点钟应该到家里帮她们打扫房间的小时工都不在。所以她就自己开了门,直接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也就是我们所在的这间,然后又打算去对面她朋友的房间看看。她一边扭门把手一边敲门,嘴里还叫着艾伦夫人的名字,但始终没人应门。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于是就打电话报警了。报案时间是十点四十五分,接到报案后我们立刻赶来,破门而入后发现艾伦夫人头部中弹,倒在地上,手里有一把自动手枪。韦伯利二五式。显而易见的自杀现场。”

“普伦德莱斯小姐现在在哪儿?”

“在楼下的客厅,警督先生。她可是个精干又不露声色的女人,我已经领教过了。”

“我这就去找她聊聊。不过我最好先见见布雷特。”

波洛和贾普警督一起走进了对面的房间。房间里,一个上了年纪的高个子男人抬起头,冲他们点头示意了一下。

“贾普,你好,很高兴你能来,这案子有点儿意思。”

贾普迎着对方走了过去,赫尔克里·波洛则站在原地迅速扫视了一下整个房间。

这个房间比他们刚刚出来的那间大了不少,还有一扇向外凸出的飘窗。如果说刚才那间朴素到极致的房间是一间不折不扣的卧室的话,那么现在这间算得上是一间客厅级别的卧室了。

银色的墙纸烘托着翠绿色的天花板,现代感十足的窗帘也是由银色和绿色组成的。一条翠绿色的丝光毯子以及几个金色和银色的小靠垫把屋内的一张长沙发椅点缀得华丽无比。房间中立着一个高高的胡桃木古董衣柜和一个胡桃木高脚柜,周围还摆着几把闪耀着金属光泽的现代风格的椅子。玻璃小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盛满了烟蒂。

赫尔克里·波洛仔细地嗅了嗅身边的空气,走到正低头观察尸体的贾普旁边。

地上是一具约莫二十七岁的女人的尸体,从她倒地的位置和姿势来看,她死前应该就坐在那把金属椅子上。这个身着一袭深绿色简约高领连衣裙的金发年轻女人五官精致,那几乎不施粉黛的面容看起来楚楚动人,但同时也透出一丝痴痴的渴求。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右手依旧握着那把小型手枪,头部左边那一摊血液已经凝固。

“布雷特,有什么蹊跷的吗?”正低头审视地上那具尸体的贾普警督开始发问。

“从相对位置来看没有什么不对。”法医回答道,“如果她给了自己一枪,那她的确应该以这样的姿势从椅子上滑下来、停在这个位置。门和窗户都是从里面锁上的。”

“既然都没错,那不对劲的地方在哪儿?”

“仔细看这把手枪,我还没动过,录指纹的人还没到。不过这并不妨碍你们观察。”

话音落下,波洛和贾普两人便蹲下身子对着枪仔细研究起来。

“我明白你说的了,”贾普慢慢站起身来,“问题出在她的手形。看起来她像是正握着这把枪——但实际上并不是。还有别的吗?”

“还有很多。枪在她的右手上,那我们再来看伤口。手枪当时应该被举到她左耳的上方——注意,是左耳。”

“嗯,”贾普应道,“这看起来没什么问题。难道她不能右手举起枪来给自己一颗子弹吗?”

“绝对不可能。就算你可以用右手拿着枪、抻着胳膊、枪口对准左耳上方,但恐怕你无法以那样一种姿势扣动扳机。”

“这样看就相当明显了。有人先给了她一枪,然后再把案发现场伪装成自杀。可是,上了锁的门和窗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次,詹姆森警督接过话头。

“警督先生,窗户是被闩住的没错,但是我们到现在都没有找到锁门的钥匙。”

贾普点了点头。

“嗯,这是个破绽。当时锁门的那个人一定不希望有人注意到这把消失的钥匙。”

“真愚蠢!”波洛嘟囔着。

“好啦,我的波洛老兄,你总不能指望每一个人都像你这般机智!更何况这确实是一个容易被忽视的细节。门锁着,外面的人破门而入,发现一具女尸,她手里还有一把手枪——显而易见的自杀案现场,一定是她自己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的,没人会去在意钥匙的去向。不过,普伦德莱斯小姐这一报警反而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她当时完全可以去外面找一两个司机上来,帮她把门撞开。那样的话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失踪的钥匙了。”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赫尔克里·波洛盯着地上的尸体,说,“通常来说,人们只有无计可施才会选择报警,对吗?”

“你是想到什么了吗?”贾普敏锐地追问,眼神里满是渴望。

“我在看她的手表。”赫尔克里·波洛摇了摇头。

说着,波洛就弯下身去,用指尖轻轻地碰了碰死者右腕上的那块有黑色丝质表带、表盘上镶嵌着珠宝的腕表。

“是个高级货,一定不便宜!”贾普说完便仰起头,用一种征询的目光看着波洛,“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有可能……是的。”

波洛一边说一边把目光移向房间里的写字台。看得出,这个正面带有可活动台面板的传统型写字台和房间的整体色调相当协调。

桌面正中放着一个挺大的银质墨水台,墨水台前是一块精致的绿色漆器装的吸墨纸。吸墨纸左边是个祖母绿玻璃的笔盘,里面有一个银色的笔杆、一根绿色的封蜡、一支铅笔和两枚邮票。吸墨纸右边是一个手动的活动台历。此外,写字台上还有一个小小的玻璃樽,里面放着的一支相当惹眼的羽毛笔,吸引了波洛的目光。波洛拿起羽毛笔仔细看了看,不过这支毫无墨迹的羽毛笔显然就是一个摆设而已。笔架上那支顶端有墨迹的银色笔杆才是用来写字的。波洛接着又把目光转向了台历。

“十一月五日,星期二。”同样在观察的贾普顺势读了出来,“就是昨天。都对上了。”

“她是什么时候死的?”贾普转向布雷特。

“昨天晚上十一点三十三分。”布雷特脱口而出。

看到贾普吃惊的神情,他马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老兄,真是对不住,我刚才充当了一把小说家笔下的神医!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她的死亡时间大概在十一点——前后不超过一个小时。”

“哦,我猜她的手表停在了那时候——是吧?”

“对,停了,不过是停在四点十五分。”

“那我推测她那时候应该还活着。”

“我希望你不要考虑这一点了。”

此时,波洛又转回吸墨纸,翻过来看。

“好主意,”贾普说,“不过没什么好运气。”

吸墨纸的第一张雪白如新,没有任何痕迹。波洛又往后翻了几张,看到的依旧是空空如也的白纸。

接着,他把目光投向了废纸篓。

废纸篓里有两三封揉作一团的信件和一些传单。因为只是随便揉了一下,波洛很容易就看出了上面的内容。一封某个退役军人社团寄来的筹款函、一张十一月三日的鸡尾酒会邀请卡,还有一封裁缝的预约确认。至于传单,是皮草店的打折信息和百货商店的商品目录。

“没什么重要的东西。”贾普有点失落。

“不,这很奇怪……”波洛说。

“你是想说如果是自杀,那么通常会在现场找到遗书之类的东西?”

“没错。”

“又一项表明此案并非自杀的证据。”贾普边说边往外走,“现在我的人要过来处理现场了。我们最好下楼去找这个普伦德莱斯小姐好好聊一聊。走吧,波洛?”

波洛似乎仍被写字台和上面的东西所吸引。

他跟着贾普往外走,但就在将要离开房间的刹那,他再一次把目光投向那支惹眼的翠绿色羽毛笔。


注释:

[1]原文为法语。本书中多处是法语,均以仿宋字体表示。

[2]盖伊·福克斯日(Guy Fawkes Day),每年的十一月五日,英国的一个节日,用来纪念一六〇五年盖伊·福克斯及其天主教阴谋组织试图用二十桶火药炸掉国会大厦却最终失败这一事件。这一天大家会生篝火、燃放爆竹,并给孩子们硬币。

[3]苏格兰场(The Scotland Yard),英国首都伦敦警察厅的代称,负责整个大伦敦地区的治安及维持交通。苏格兰场本身既不位于苏格兰,更不负责苏格兰的警备,这个名字源自一八二九年,当时首都警务处位于旧苏格兰王室宫殿遗迹,因而得名。

第二章

两人走下一段逼仄的楼梯,楼梯旁边就是由马厩改造成的大客厅。房间的墙壁故意做成粗糙的灰泥感,上面挂着很多蚀刻版画和木雕艺术品。屋里坐着两个人。

一位是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女人,深色皮肤,模样精干,坐在壁炉边的椅子上,伸出手取暖。另一位看起来老一些,身材丰满,手里拿着个网兜,两个男人走进房间时,她正喘着粗气说话。

“……就像我说的那样,小姐,我一转身,差点儿摔倒。再想想今天早上——”

“可以了,皮尔斯太太。”年轻女人打断了她的话,“我想这两位应该是警官先生。”

“您是普伦德莱斯小姐?”贾普一边说一边继续往屋里走。

“是的。”年轻女人点了点头,“这位是皮尔斯太太,她每天来这里工作。”

无法压抑自己的皮尔斯太太继续说起刚才被打断的话。

“就像我刚才和普伦德莱斯小姐说的,今天早上我姐姐路易莎·莫德急病发作,身边只有我一个人能照顾她,我想着毕竟血浓于水嘛,而且我觉得艾伦夫人不会介意的,尽管我不想让她失望——”

贾普果断地打断了皮尔斯太太。

“确实如此,皮尔斯太太。接下来你可能需要和詹姆森警督一起到厨房去录一份简单的口供。”

打发走就连在去录口供的路上都缠着詹姆森警督喋喋不休说个没完的皮尔斯太太,贾普警督的注意力终于可以重新回到普伦德莱斯小姐身上。

“我是贾普警督。普伦德莱斯小姐,现在,我需要你把一切你所知道的情况都告诉我。”

“没问题。我们从哪里说起?”

普伦德莱斯小姐的镇定自若着实让人佩服。除了举止稍显僵硬,贾普找不到任何悲痛或是受到惊吓的痕迹。

“你今天早上几点回来的?”

“我想是十点半之前。皮尔斯太太这个骗子,竟然还没来,正好让我逮到——”

“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吗?”

简·普伦德莱斯耸了耸肩。

“一周大概有两次吧,要么十二点才到要么根本就不来了。她应该九点钟就到的。但实际上,就像我说的,一周里她会有两次‘头晕不舒服’,或者家里什么人又生病了。小时工都是这样的,时不时就放你的鸽子。不过她比其他人要好一些。”

“她在这里工作很久了吗?”

“刚过一个月。前一个因为手脚不干净被赶走了。”

“请继续,普伦德莱斯小姐。”

“我付好出租车的钱就提着箱子进屋了,找了半天皮尔斯太太都没见到她,于是就上楼回自己的房间了。我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去对面找芭芭拉——艾伦夫人——发现她锁着门。我轻轻拉了拉门把手,又敲了几下门,但是都没听到什么动静。于是我就下楼打电话报警了。”

“等等!”波洛突然发问,“你当时为什么不试着把门撞开呢?你可以到外面巷子里找几个司机来帮忙的,不是吗?”

普伦德莱斯小姐将那双冷酷的灰绿色眼睛瞥向波洛,迅速地打量了对方一遍,像是在做评判。

“不,我没想过那样做。我认为碰到麻烦应该报警才对。”

“也就是说,你当时就认为——恕我直言,小姐——房间里出了什么事?”

“当然。”

“就因为你敲了几下门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吗?也有可能是您的朋友吃了安眠药睡得太沉之类的——”

“她从不吃安眠药。”普伦德莱斯小姐立刻说。

“有没有可能是她出去了,锁了门?”

“她干吗要锁门呢?再说了,她出门的话一定会给我留话的。”

“也就是说……她没有留下任何消息?你确定什么都没有吗?”

“当然确定。要是有的话,我肯定马上就看到了。”

普伦德莱斯小姐的语气越发针锋相对。

“普伦德莱斯小姐,你有没有试过从钥匙孔往里面看一看?”贾普问道。

“没有。”简·普伦德莱斯若有所思地说,“我从没想过。不过就算我那么干了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不是吗?钥匙孔里应该插着钥匙呢。”

普伦德莱斯小姐目露探寻之色,张大了无辜的大眼睛,与贾普警督视线相接。波洛突然兀自笑了起来。

“当然,你做得没错,普伦德莱斯小姐。”贾普说,“不过我猜你一定想不通你的朋友竟然会自杀吧?”

“哦,是的。”

“她之前有没有看上去很焦虑,或者表现出压力很大的样子?”

一阵沉默。普伦德莱斯小姐沉默了好一阵子才给出回答。

“没有。”

“你知不知道她有一把手枪?”

简·普伦德莱斯点了点头。

“知道,在印度的时候她拿出来过。平时她就把枪放在她房间的一个抽屉里。”

“呃。她有执照吗?”

“我觉得有吧,不过不能确定。”

“接下来,普伦德莱斯小姐,请把你所知道的有关艾伦夫人的事情都告诉我,比如你们认识多久了,她的亲戚都在哪里——关于她的一切。”

简·普伦德莱斯点了点头。

“我认识芭芭拉五年了。初次见面是在一次海外旅行途中——确切地说是在埃及。我当时在雅典的一所英国学校待了一阵子,回家前有几周时间在埃及,而她是从印度回家的路上途经埃及。游览尼罗河的时候我们乘坐同一条船,因为志趣相投,很快就成了朋友。我当时正想找人和我合租一套公寓或者小一点的别墅,芭芭拉又正好是孤身一人。我们都认为我们在一起相处得挺好。”

“事实上是这样的吗?”波洛问道。

“相当好。我们有各自的朋友圈——芭芭拉交友更广泛——我的朋友则比较喜欢艺术。可能正好互补吧。”

波洛点了点头。贾普继续发问。

“关于艾伦夫人在遇到你之前的家庭情况及个人生活,你都知道些什么?”

简·普伦德莱斯耸了耸肩。

“说真的,我不是很了解。她结婚前姓阿米蒂奇,我只知道这个。”

“关于她的丈夫呢?”

“没什么好说的。我记得他酗酒。他们结婚后一年还是两年时他就死了。他们有过一个孩子,女孩,不过三岁就死了。芭芭拉很少提起她的丈夫,她是在印度嫁给他的,那时候她才十七岁。之后他们一起去了婆罗洲还是另一个正经人肯定不会去的鬼地方——这显然不是一个愉快的话题,很少提起。”

“那你知不知道,艾伦夫人有没有一些经济上的困难?”

“我确定她没有。”

“没有负债……之类的吗?”

“哦,没有!我确定她没有这方面的麻烦。”

“好,接下来我必须要问一件事情,希望不会引起你的不快,普伦德莱斯小姐。艾伦夫人生前是否有固定的一个或者多个男性朋友?”

“这个嘛,她订婚了,就要结婚了。你要问的就是这个吧。”简·普伦德莱斯冷冷地说。

“跟她订婚的男人叫什么?”

“查尔斯·拉弗顿—韦斯特。是汉普郡什么地方的下议员。”“他们相识很久了吗?”

“一年多吧。”

“然后他们就订婚……有多久了?”

“两个月,不对,将近三个月了。”

“据你所知,他们之间有过争吵吗?”

普伦德莱斯小姐摇了摇头。

“没有,有的话我反倒觉得奇怪。芭芭拉不是好争吵的那种人。”

“你最后一次见到艾伦夫人是什么时候?”

“上周五,我去度周末之前。”

“艾伦夫人留在城里了吗?”

“对。她应该是计划周日和她的未婚夫一起出去。”

“那你呢,你在哪里过的周末?”

“在艾塞克斯的莱德斯,莱德斯会堂。”

“和谁一起?”

“本廷克先生和夫人。”

“你是今天早上才回来的?”

“是的。”

“那你一定一早就上路了?”

“本廷克先生顺路送我。他十点钟就得进城,所以要很早出门。”

“原来如此。”贾普点了点头,普伦德莱斯小姐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任何疑问。

“你怎么看拉弗顿—韦斯特先生?”波洛开始发问。

普伦德莱斯小姐耸了耸肩。

“这和案情有关系吗?”

“不,应该没什么关系,不过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我没办法说他是哪类人。他很年轻——顶多三十一二岁,很有野心,善于作公众演说,前途无量。”

“这些都是好的一面——还有没有一些负面的印象?”

“这个嘛……”普伦德莱斯小姐迟疑了一会儿,“在我看来他没什么特别的。他提出的想法都不是他自己的,另外他有些自大。”

“我的小姐,这些也不是什么大错。”波洛面带微笑地说。

“你这么认为吗?”普伦德莱斯小姐的语调略显讽刺。

“对你来说可能是。”

波洛仔细观察着普伦德莱斯小姐,察觉到她看起来有些不安的时候便乘胜追击。

“不过对于艾伦夫人来说——不,她很可能根本就没注意到你说的那些。”

“你说得没错。芭芭拉觉得那个人堪称完美,没人比得过他。”

“你很喜欢你的这位朋友吧?”波洛温和地说。

这个问题终于引发了普伦德莱斯小姐的情绪变化,波洛看到她用手捏了一下膝盖,脸部线条跟着一紧。

“你说得没错。我很喜欢她。”

贾普又问道:“普伦德莱斯小姐,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们从来没有争吵过吗?也没有什么不愉快?”

“都没有。”

“包括她订婚这件事?”

“当然。她开心我也开心。”

短暂的沉默后,贾普说:“据你所知,艾伦夫人有没有什么敌人?”

这次沉默的时间有点长,简·普伦德莱斯小姐再次开口时,口气发生了一些变化。

“我不太明白,您所说的敌人是什么意思?”

“比如说谁会因为她的死而获利?”

“哦,不,这太荒谬了。她只有一份十分微薄的收入。”

“谁会继承她的那些收入呢?”

普伦德莱斯小姐表现出适度的惊讶,说道:“这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不会太意外。我的意思是,如果她有遗嘱的话。”

“其他方面也没有任何敌人?”贾普赶紧转移了话题,“比如什么人会对她怀恨在心?”

“我不认为会有人对她怀恨在心。她为人非常温和,讨人喜欢,生来就是个可爱的人。”

说起这些时,普伦德莱斯小姐那就事论事的口吻首次出现了一些动摇。

波洛微微点了点头。

贾普说道:“那么,综上所述,艾伦夫人最近状态不错。她没有任何财务上的困扰,刚订下一桩合意的婚事。也就是说,她完全没有理由选择自杀,是这么回事吧?”

简小姐沉默良久,回应道:“是的。”

贾普站起身。

“恕我失陪,我有话要对詹姆森警督讲。”

说完他就离开了,留下赫尔克里·波洛和简·普伦德莱斯二人在房间里面面相觑。

第三章

两人相对无言了几分钟。

简·普伦德莱斯以审视的目光迅速扫了一眼面前的小个子男人,然后马上目视前方,不发一语。她发觉眼前的这个男人让她无法放松,她一动不动,十分紧张。终于,波洛打破了沉默,听到他的声音,普伦德莱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小姐,这壁炉你是什么时候点的?”波洛用一种聊家常的语气问道。

“点壁炉?”她的声音听起来含糊不清、心不在焉,“哦,早上我一回到家就点上了。”

“上楼之前还是之后?”

“之前。”

“哦。确实,这很自然……当时壁炉里有炭吗,还是你自己添的?”

“有炭。我只需要放一根火柴进去。”

她的语气中显露出一丝不耐烦。她觉得对方其实是在没话找话——或许这正是他的本意。不管怎样,他还在保持着闲聊的口吻发问。

“可是你的朋友——我注意到她的房间里只有煤气取暖炉。”

简·普伦德莱斯机械地回答道:“这是唯一烧煤的壁炉,屋里其他的都用煤气。”

“你们做饭也用煤气吗?”

“如今大家都用煤气吧。”

“确实。省了不少事。”

简短的对话就此终结。简·普伦德莱斯用脚尖敲打着地板,突然问道:“那个人——贾普警督——他聪明吗?”

“他挺能干的。是的,他的脑子不错。工作勤勉努力,很少出错。”

“我很怀疑……”普伦德莱斯嘟囔着。

波洛看着她。在炉火的映衬下,他的眼睛显得格外绿。

他轻声问道:“你朋友的死对你是个很大的打击吧?”

“太可怕了。”她突然流露出真情。

“你完全没想到吧——有吗?”

“当然没想到。”

“所以一开始你觉得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不是真的?”

波洛感同身受的语气让简·普伦德莱斯渐渐放下了防备。她回答得很急切,语气自然,不再僵硬。

“没错。就算芭芭拉她真的打算自杀,我也无法想象她会用那种方式。”

“即便你知道她有一把枪?”

简·普伦德莱斯很不耐烦。

“是的。那把枪——哦!只是防身用的。她之前去过很多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养成了随身带把枪防身的习惯。她没有其他想法,我很确定。”

“啊!可你为什么那么确定?”

“哦,因为她说过的一些事情。”

“比如说?”

波洛的语气始终很轻柔、友善,巧妙地劝诱对方说下去。

“这个嘛,比如说,有一次聊到自杀的时候,她说最容易的方法就是紧锁门窗不留任何缝隙,然后打开煤气,躺到床上去等死就可以了。我说我感觉我是做不到躺在那里等死的,我宁可给自己一枪。她当时就说她不可能那样做,她一定会害怕到扣不动扳机,而且,不管怎么说,她都不想听到‘砰’的一声枪响。”

“我明白了,”波洛说,“确实如你所说,这很奇怪……因为,你刚刚告诉过我,她房间里用的是煤气取暖炉。”

简·普伦德莱斯盯着波洛,一下子怔在那里。

“是的,没错……我想不明白——不,我想不通她为什么没用煤气。”

波洛摇了摇头。

“是的,这看起来……很奇怪……很反常。”

“这整件事都很反常。我到现在都无法相信她自杀了。我想那是自杀吧?”

“这个嘛,倒也有另一种可能。”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波洛直直地盯着她。

“有可能是……谋杀。”

“哦,怎么会?”简·普伦德莱斯往后退了几步,“哦,不!你这说法太吓人了。”

“吓人?也许吧。但你有没有被这个不可能的说法吸引?”

“可门是从里面锁上的,窗户也是。”

“门是锁着的——没错。但是无从证明到底是从里面还是从外面锁上的。因为……钥匙不见了。”

“可是……如果钥匙不见了的话……”普伦德莱斯顿了顿,“那门就一定是从外面锁上的。不然钥匙就肯定还在房间里。”

“哦,这确实有可能。不过那个房间还没被彻底搜查过。也说不定那把钥匙已经被人从窗户扔出去,之后又被人捡走了。”

“谋杀!”简·普伦德莱斯再次说出这种可能,机灵黝黑的脸庞上露出热切的神情,“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

“但如果是谋杀,就应该有杀人动机。你能想到什么动机吗,小姐?”

简·普伦德莱斯轻轻地摇了摇头,但波洛仍从她这否定的动作中看出她在刻意隐瞒什么。

这时,贾普推门走了进来。

波洛站起身来,说:“我一直在跟普伦德莱斯小姐说她的朋友可能并不是自杀的。”

“现在下结论恐怕还为时过早。”贾普微微面露愠色,并用责怪的眼神瞥了波洛一眼,“我们总要考虑到所有的可能性才行。目前就只知道这么多。”

“我明白。”简·普伦德莱斯轻声回应道。

贾普朝她走了过去。

“那么,普伦德莱斯小姐,你见过这个吗?”

他摊开一只手,手心里有一个深蓝色椭圆形珐琅质地的小玩意儿。

简·普伦德莱斯摇了摇头。

“从没见过。”

“不是你或者艾伦夫人的?”

“不是。这不是我们女人会用的玩意儿,不是吗?”“哦!所以你知道这是什么。”

“这很明显啊,不是吗?这是一枚男人用的袖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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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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