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母袖扣谋杀案  【英·阿加莎·克里斯蒂 译者:李树娟】-京达5G资源社
字母袖扣谋杀案 【英·阿加莎·克里斯蒂 译者:李树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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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阿加莎·克里斯蒂]
译者:李树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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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母袖扣谋杀案 【英·阿加莎·克里斯蒂 译者:李树娟】

在此,我要诚挚地感谢以下人员:感谢皮特·斯特劳斯,他从独特的文学视角指点我如何刻画波洛高超的逻辑推理能力;感谢马修·普利查德和詹姆斯·普利查德,在整个创作过程中,他们一直在激励、关注、帮助并支持我的工作;感谢希拉里·斯特朗给我的工作和生活所带来的欢乐;感谢英国和美国哈珀·柯林斯出版社的同事们,尤其是凯特·埃尔顿、娜塔莎·休斯和大卫·布朗,感谢他们热情、精准的编辑工作;还要感谢大卫·布朗,只要我打电话,无论多么困惑,哪怕是几近歇斯底里,他都能轻松应对。同时还要感谢大卫·布朗经常和我聊天。大卫极具文学素养,对一位作家来说,有生之年能和他一起工作真是件幸事。此外,还要感谢使本书得以顺利出版的关键人物,也是本书的第一位可爱的、热心的读者,路易莎·乔伊娜。该书的写作和出版是我人生经历中的精彩一页,在此我还有对以下人士致以谢忱:

卢·斯瓦奈尔,凯西·特特尔,詹妮弗·哈特,安妮·奥布莱恩,海克·舒斯特,丹尼尔·巴特利特,戴蒙·格林,玛尔戈斯·威斯曼,凯特琳·哈利,乔希·马维尔,查理·雷德梅因,弗吉尼亚·斯坦利,劳拉·迪·朱塞佩,李特·斯提克里,凯撒林·戈登。同时,还要感谢福尔·戈尔曼为该书的市场营销所作出的重大贡献。

这里,我要专门对丹·马洛里致以最真挚的感谢。在写作过程中,是丹的灵感成就了我。

同时,我还要感谢塔木森·哈沃德为此书故事情节的发展所提出的建议。

除此之外,这里要衷心地感谢曾经帮我出版过恐怖小说的霍德&斯托顿出版公司,我对波洛的钟情让他们感到非常高兴,甚至是激动,并邀我为其写一部没有长小胡子的波洛。

最后,我还要感谢所有在推特网站上和生活中关注此书的热心读者。此时只记起了杰米·伯恩斯和斯科特·华莱士·贝克二人的名字,感谢他们欢迎我加入阿加莎粉丝团。

“总之,我就是不喜欢她。”顶着个鸡窝头的女服务员低声说。但其实她的声音不算低,“欢乐咖啡屋”里唯一的客人很容易就听到了。他很好奇,此时此刻她口中的“她”是另一位服务员,还是像自己一样的普通客人呢?

“我干吗要喜欢她,不是吗?随你怎么想,随便。”

“我觉得她还蛮好的啊。”另一个矮个子的圆脸女服务员说,但是听起来似乎没有刚才肯定了。

“当她的自尊心受到打击时就老是那样子。一旦精神重新振作起来,那张嘴就变得毒辣了。应该反过来才对。我认识很多这样的人,永远都别相信他们。”

“应该反过来才对?你指什么?”圆脸服务员问道。

二月份,波洛每周四晚七点半后都会到“欢乐咖啡屋”吃一次晚饭。此时,他笑了笑,他知道鸡窝头是什么意思。她的观察力总是很敏锐。

“人在有困难时说些尖酸刻薄的话都是可以原谅的。我承认,我自己也干过这样的事。我开心时,也想让周围的人和我一起开心。就该这样嘛。有的人在自己的境遇最顺遂时对待别人的态度最差,像他们那样的人,你得提防着点儿。”

赫尔克里·波洛觉得,不错,这才是智慧[1]

这时,咖啡屋的门砰的一下子开了,又咣一声撞在了墙上。一个女人站在门口,身穿浅棕色外套,头戴深棕色帽子,金黄色的头发散落在肩上。波洛无法看清楚她的脸。这时,她扭过脸看了看身后,似乎后面有人在追赶她。

几秒钟的时间已经足以使寒夜的冷气把这个小小咖啡屋里的暖气从大门口挤出去。一般情况下,这种情况会让波洛很生气,但是今天,他对这位刚到的客人很感兴趣。她的到来有些戏剧化,而且她不在乎自己给人留下了什么印象。

波洛用手掌盖住咖啡杯口,希望能保持住咖啡的温度。这个墙壁歪斜的小咖啡屋建在圣格雷戈里小巷内,在伦敦不算是一个很体面的地方。但是波洛认为这里的咖啡的味道是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都做不出来的。一般情况下,他吃饭前后不喝咖啡,他认为那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但每个周四晚上七点半,他会准时来到“欢乐咖啡屋”,破例喝一杯。现在,他已把每周的破例当成了一个小习惯。

但对于咖啡屋里的其他习惯,波洛都不太喜欢。餐具、餐巾和水杯原本都好好地摆在桌面上,他到了以后却总认为摆得不是位置。显然,服务员觉得桌子这么大,放哪儿都行。波洛则不然。每次他一来就会强调这些餐具、餐巾和水杯应该怎么摆放。

“对不起,小姐。如果你要进来的话把门关上好吗?”鸡窝头女服务员大声对着门口穿棕色外套的女士吼道。那位女士一只手扶着门框,脸仍旧朝着大街。“即使你不想进来,我们也不愿意冻感冒。”

女人进来了,并关上了门。但她并未因大开着门这么长时间而道歉。她喘着粗气,屋里的每个人都能听到,但她似乎并未注意屋里还有其他人。波洛轻轻地问候了她一句“晚上好”,她也只是侧过脸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只见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异常的惶恐,威力就好像一只大手,足以紧紧地掐住一个陌生人。

波洛已不再像刚进来时那样平静、惬意了,他平静的心境已被搅得乱七八糟。

那女人慌慌张张地走到窗户旁,凝视着窗外。波洛推测,她可能什么也没看到。透过窗户玻璃,从明亮的房间里朝黑暗中看去,除了能看到所在房间里人和物的影像外,不会看到太多外面的事物。可她还是呆站在那儿朝外看,似乎一定要看到街上有什么。

“哦,是你啊。”鸡窝头有点不耐烦地说,“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身着棕色衣帽的女人转过身来,哽咽地说道:“不,我……”她极力控制住自己,指着离门和街最远的一个位置说,“不。我能坐角落里的那个位子吗?”

“除了那边那位先生的位子以外,其他的你随便坐,都是收拾好的。”这时,鸡窝头想起了波洛,对他说,“先生,您的晚餐正在精心地准备着。”波洛很乐意听到这话。“欢乐咖啡屋”里的食物几乎和它的咖啡一样棒。的确,每当波洛想起这个,简直难以相信这是事实,因为厨房里的每一位工作人员都是英国人。实在是难以置信!

鸡窝头又转向那个伤心难过的女人,说道:“珍妮,你真的没事?你看起来好像见到鬼了。”

“没事的。谢谢你。请给我一杯热浓茶,和往常一样。”说完,珍妮匆忙走向远处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从波洛身边经过时也没看他一眼。波洛轻轻地挪了挪他的椅子,以便观察她。她肯定有什么事,很显然,她只是不愿和咖啡屋里的服务员说罢了。

她在离门较远的一把椅子上坐下,衣帽都没脱。她一坐下来就又转身向背后看了看。波洛逮到机会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面孔。她四十岁左右,蓝色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一眨也不眨。波洛在想,这双眼睛看起来好像看到了一幕令人触目惊心的场景,就像鸡窝头说的,“见到了鬼”。但是,据波洛观察,周围并没有这样的场景,有的只是咖啡屋里的桌椅和角落里的木制衣帽架,还有歪歪斜斜的木架子及上面各式各色、大小不一的茶壶。

这些木架子就足以让人发怵。波洛不明白为什么不能用一个规规矩矩的架子代替这个歪斜的。同样他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把叉子放到方方正正的桌子上时,不能放得与桌边平行。其实不是每个人都像波洛这样想,波洛也早就接受了这些,及其带来的方便与不便。

身子蜷在座位上的珍妮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咖啡屋的大门,就好像期待着随时会有人破门而入。也许是寒冷的原因,她哆嗦着。

不。波洛突然改变了想法,根本不是因为冷。这时咖啡屋里又暖和起来了。珍妮全身心地关注着大门,但又远远地背对着它坐,这样恐怕只有一种结论。

波洛端起他的咖啡杯,离开自己的座位,朝珍妮坐的地方走去。他发现她并没有戴结婚戒指。“夫人,我能和您坐一会儿吗?”他想把她的餐具、餐巾和水杯也摆成和他自己的一样,但还是控制住没这样做。

“什么?哦,可以吧。”她说话的语调表明她不大在乎这个。她只关心咖啡屋的大门。她还是把自己蜷在椅子里,还是不停地转身朝大门看。

“我很高兴向您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啊……”波洛突然止住了。假如告诉她自己的名字,那么鸡窝头和其他服务员就也会听到,自己就不再是那个匿名的“外国绅士”了。他是欧洲的一名退休警察,叫赫尔克里·波洛,在一些人中有相当大的影响力。在过去几周里,他处在令人惬意的蛰伏状态中,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体会到做个无名小卒的轻松。

很显然,珍妮对他的名字和他的到来都不感兴趣。只见一滴泪珠从她的眼角落下,沿着面颊流了下来。

“珍妮女士。”波洛希望直呼她的名字能让她注意到自己。之后,他又接着说:“我以前是个警察,现在退休了。以前工作的时候,我碰到过很多像此时此刻的你这样焦虑不安的人。每个国家都有很多这样的人,我并不是说他们不幸福,他们只是自认为自己处在危险中。”

终于,他成功了。珍妮抬起那双惊恐万分的大眼睛,望着波洛说:“警……警察?”

是的,很多年前就退休了,不过——”

“那么,在伦敦你不能做什么了?你不能……我的意思是,你在这儿没有权利吧?比如,没有逮捕罪犯或做这之类的事情的权利吧?”

“没错。”波洛笑着说,“在伦敦,我只是个颐养天年的老者。”

这阵子她已经有十多秒没往门那边看了。

“女士,我刚才说的对吗?你觉不觉得自己现在有危险?你不时地扭过头向外看,不就是因为你怀疑你怕的那个人会尾随你到这里,随时都可能进来吗?”

“哦,是的,我确实有危险。”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转而问道,“你确定你什么警察都不是了?”

“什么警察都不是。”波洛肯定地说。但又不想让她认为自己一点影响力都没有了,于是接着说:“我有个朋友是苏格兰场的警探,如果你需要帮助,我可以找他。他很年轻,三十来岁,但我认为他很快就能在警察队伍中成长起来。我保证,他会乐意和你谈的。我嘛,也可以……”这时,只见圆脸服务员端着一杯茶走过来,于是波洛没有继续往下说。

圆脸服务员把珍妮的茶放在桌子上后又退回了厨房。这时,鸡窝头也已回了厨房。波洛很了解鸡窝头,她很喜欢八卦常来这儿的客人的事。波洛想,自己的绅士形象和突然找珍妮搭讪的行为恐怕已被她在后厨里描绘得天花乱坠。除非是和朋友爱德华·卡其普尔一起吃饭,波洛一般不和这里的客人多说话。爱德华·卡其普尔是苏格兰场的警探,暂时和波洛租住同一所公寓。他就像法国作品《冬眠》里的动物一样,喜欢独来独往。

波洛并不关心咖啡屋的女服务员们如何在后厨窃窃私语,反而很感激她们都走了。他希望没有她们在场,珍妮可以坦诚地和他聊天。他接着说:“女士,我愿意为您提供帮助。”

“你很好,但没人能帮得了我。”珍妮边说边擦眼泪,“我确实需要帮助,比任何事都迫切。但已经来不及了。你看,我已经死了,不死也快了。我不能躲藏一辈子啊。”

已经死了……她说出的这几个字让咖啡屋再次充满寒意。

“你看,没人能帮我,”她接着说,“即使有,我也受之有愧,我不配。但是……有你在这儿坐着,我觉得好受点儿。”她双手交叉抱住了自己的臂膀,可能是想坐得舒服点儿,也可能是想止住身体的颤抖,可惜怎么也控制不住。她一口茶也没喝,只是不停地说:“求你别走。我和你说话的时候,什么事也没发生。至少,这样可以安慰我一下。”

“女士,这才是最令人担心的。你现在还好好地活着。为了让你继续活着,我们必须有所行动。请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不!”她瞪大眼睛,又把身子缩回到椅子里了,“不,你做不到的!没有什么能做的,这一切都阻止不了,于事无补。这是必然的结果。只有我死了才算伸张正义。”说完,她又扭过头朝门外看了看。

波洛皱了皱眉头。自从他坐到这儿,珍妮似乎感觉好点儿了,但他却觉得越来越糟。于是他说:“我没听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有人在追你,要谋杀你?”

珍妮眼泪汪汪地看着波洛,说:“要是我主动送上门,任其发展,还能不能称之为谋杀?我累了,跑累了,藏累了。恐惧的心理已让我身心疲惫。顺其自然吧,就该那样,该来的总会来的。只有这样才对,我罪有应得。”

“这样不行。”波洛说,“在没有了解清楚你的具体问题之前,我不能赞同你的想法。杀人永远都是不对的。朋友,你必须得让警察帮助你。”

“不。你一个字也不能和他说,谁也不要说。你发誓不会说出去。”

波洛从不会向别人承诺做不到的事。

“你到底做了什么,竟然想让人杀了你作为惩罚?你杀人了吗?”

“跟杀人差不多。你知道,不是只有杀人才不可原谅。我想,你从未做过不可原谅的事,对不对?”

“难道你做过?而且必须用你的生命来偿还?不。这不对。我劝你跟我一起去我的住处,就在这附近。苏格兰场的那位朋友,卡其普尔……”

“不。”珍妮蹭地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请坐下,女士。”

“不。啊,我太傻了!跟你说了这么多!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你看起来很善良,不会做什么。要不是你说自己是个退休警察,又是外国人,我根本不会向你透露一个字。你发誓,要是有人发现我死了,你就告诉你那位警察朋友,不要寻找凶手。”说完她闭上了双眼,两手紧紧地攥在一起,“请不要让他们开口!永远不要破案。向我保证,你会把我的话转告给你的那位警察朋友。你能让他同意这样做,对吗?如果你在乎公正,就按我说的做。”

说完,她猛地朝门口飞奔而去。波洛也随之站了起来,但就在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的那一瞬间,却发现她已经走远了,只好又坐下来,叹了口气。珍妮走远了,消失在夜幕之中,他已无法再追上她。

这时,厨房的门开了,鸡窝头给波洛端来了晚餐。味道却让波洛觉得反胃,他已经一点儿食欲也没有了。

“珍妮呢?”鸡窝头问波洛,好像珍妮突然消失和他有关似的。其实他也觉得自己有责任。如果他速度再快点,如果他的措词再慎重些……

“真受不了!”鸡窝头说着把波洛的晚餐啪的一声摔在桌子上,转身大步走回了厨房,边推门边大声嚷嚷,“珍妮走了,连钱都没付。”

“她到底要为什么事付出生命呢?”波洛喃喃自问。

波洛试着尝试眼前配有意大利面和蛋奶酥的牛排套餐,却一点儿都提不起兴趣。过了一阵,他过去敲了敲厨房的门。鸡窝头把门打开了一条小缝,瘦小的身子堵在门口,彻底挡住视线。

“先生,您的晚餐有什么不妥吗?”

“我想替珍妮女士付茶费。”波洛提议道,“作为交换,你得回答我一两个问题。”

“你认识珍妮吗?我以前从未见过你们俩在一起。”

“不,不认识。这也是我想问你问题的原因。”

“那你为什么过去和她坐在一起?”

“她害怕、伤心,但我却看不出原因。我也许能帮到她。”

“珍妮这人无药可救。”鸡窝头说,“好吧,我回答你的问题,但是,我得先问你个问题。你以前在哪儿当警察?”

波洛没有点破,她其实已经问了三个问题了,这是第四个。

她边用那双小眼睛盯着波洛边说:“有些人会说法语但并不是法国人,对吗?当那些美女们叫你‘法国佬’时,我注意到你的面部表情有变化。”

波洛笑了笑,心想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于是伸出手来对她说:“女士,我叫赫尔克里·波洛,来自比利时,很高兴认识你。”

她也伸出手和波洛握了握,说:“我叫菲·斯普琳。实际上我叫尤菲米娅,但大家都叫我菲。如果他们用全名称呼我,就会不知道想对我说什么,而且我也不喜欢他们那样称呼我。”

“你知道珍妮女士的全名叫什么吗?”

菲朝波洛刚才坐的方向点了点头,看见盘子上还冒着热气,于是说:“先吃你的晚饭吧,我马上出来。”说完嗖的一下缩回去,关上了门。

波洛回到座位。或许他应该听从菲·斯普琳的建议,再试试这份牛排套餐。和一个细心的人聊天会让人兴奋,而波洛很少碰到这样的人。

菲很快就来了,手里还端着一个杯子,没有杯托。她在珍妮刚刚坐过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听到她吮吸茶水的声音,波洛脸上的肉禁不住抽搐了几下。

“我并不是很了解珍妮,”她说,“只是曾听她提过,说在一个有钱人家做用人,住在一幢大房子里。所以,每次她的女主人要准备一桌丰盛的晚宴,或是开个派对什么的,都会让她到这里来买咖啡和蛋糕。她还说过,从她家到这儿,要穿过整个城市。但我们有很多客人这样做,从老远的地方赶过来买咖啡。珍妮每次来都喝杯茶。每次一到这儿,她就会说‘照常,谢谢’,就好像她是位夫人。我猜测她是故意让自己显得高贵,那声音是装出来的,不是天生的。因此她从不多说话,因为她知道坚持不了多久。”

“打断一下。”波洛,“你怎么知道那是珍妮女士装出来的声音?”

“你听过哪个用人那么说话吗?至少我没见过。”

但是……那不过是你的推测。”

菲·斯普琳极不情愿地承认自己确实不能肯定。因为自打她们认识以来,珍妮说起话来就像“一位淑女”。

“关于这一点我要为珍妮说几句。她懂得品茶,所以至少有些品位。”

“品茶?”

“对。”菲看着波洛的咖啡杯,嗤之以鼻道,“如果你非要问,我只能说,当你们这些喝咖啡的人懂得品茶时,就会知道它的好了。”

“你知不知道珍妮在哪位夫人家里做事?或者那幢大房子在什么地方?”波洛问。

“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珍妮姓什么,只知道她多年前曾被深深地伤害过。这是她自己说的。”

“伤害?她跟你说过是哪种类型的伤害吗?”

“只说过一件。”菲坚定地说,“那件事让她伤透了心。”

“我的意思是,伤害会有多种原因引起,比如徒劳无功的爱,或是所爱之人不幸早逝——”

“哦,她们都不知道具体情况。”菲接着说,声音中有一丝怨气,“她不会说的,永远不会。她只说‘伤害’一直伴随着她。这就是珍妮,她从不多说什么。就算她现在就坐在这儿,你也帮不了她,更何况她已经走了。她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就是珍妮的问题。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闷不做声。”

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几个字突然让波洛想起一件事——几周前的一个星期四晚上,菲在“欢乐咖啡屋”议论过一位客人。

于是,波洛接着问:“她也不问人问题,对吧?对社交和聊天也不感兴趣吗?也不关心别人的生活八卦吗?”

“太对了。”菲激动地说,“她没有一丝好奇心。我从没见过像她这么自我的人,眼里根本就没有别人和这个世界。她不问别人最近怎么样,也不关心别人在干什么。”菲歪着脑袋说,“你也很快就发现了吧?”

“我所知道的,都是从你和另一位服务员的聊天中听到的,女士。”

菲的脸一下子红了。“我很意外,你还会听我们聊天。”

为了不加深菲的尴尬,波洛没有告诉她其实自己挺期待听她聊别的客人的,他也曾琢磨过这些人。这些人可以统称为“欢乐咖啡屋里的典型人物”,比如“不确定先生”。“不确定先生”每次一进门就会点餐,但马上又会取消,因为他认为自己并不太想吃那些。

如果不是时机不合适,波洛真想问问,菲是不是也在背地里给他起了个像“不确定先生”这样的绰号,趁他不在的时候叫——或许会在他那精致的小胡子上做文章。

“所以说,珍妮女士完全不想了解别人的事。”波洛若有所思地说,“也不像另一些人,虽然不喜欢打听周围人的生活和想法,却醉心于长篇大论地自吹自擂——她同样不是这样的人,对吗?”

菲扬了扬眉,说:“你的记忆力真好,完全正确。珍妮不爱谈论自己,她会回答别人的问题,却也不会说很多。无论什么事,她都不愿多想。她有自己的小秘密——虽让她不开心,却也让她深陷其中。我很早以前就放弃揣摩清楚她了。”

“她沉浸在伤害,”波洛喃喃自语,“以及危险之中。”

“她说她身处危险之中?”

“是的,女士。很遗憾,我反应太慢,没能阻止她离开。她要是有点意外……”波洛摇了摇头,试图消除袭上心头的预感。接着他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坚决地说:“我明天早晨会再来,你说她经常来这儿,是不是?我会在危险到来前找到她。这一次,赫尔克里·波洛会很迅速。”

“快慢不重要,”菲说,“问题是没人能找到珍妮。就算她就在眼皮子底下,你都找不到。也没人能帮得了她。”说着她站了起来,收起波洛的餐盘,以一句“没道理让这么好的饭菜放凉”作为结语。


[1]原文为法语。本书法语部分很多,不再一一注释,全部以斜体表示。

事情是由此开始的:时间是一九二九年二月七日,一个周四的晚上;人物是赫尔克里·波洛,珍妮和菲·斯普林;地点在歪歪斜斜、茶壶架挤得满满当当的“欢乐咖啡屋”里。

或者我应该说,这看起来像是事情的开端。我不认为现实生活中的事都有始有终。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你都会发现事情的开端可以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后续又不断延续至遥远的未来。没有人能肯定地说“就是从这里开始”,然后画一条起始线。

幸运的是,真实的故事总会有男女主人公。不会只有我一个人,也不可能只有一个人,而且我清楚地知道那些人都是真实的。

那个周四的晚上,我并不在那间咖啡屋。虽然我的名字被提到了——爱德华·卡其普尔,波洛在苏格兰场的警察朋友,三十刚出头(准确地说是三十二岁)——但我并不在场。为了用文字记录下珍妮的故事,我觉得应该,也是必须,想办法填补那段我不在的空白。幸好我有赫尔克里·波洛的证词,他是最好的见证人。

我之所以写下这些,不为别人,只为我自己。每一起案子结束后,我都会一读再读,一直读到闭上眼睛能心静如水,不再有初写时的震撼之感——我要从“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读到“是的,这就是真实发生的事”。

从某种程度上说,其实我该起一个更好的标题,而不是叫它“珍妮的故事”。这听起来就不太像个题目。

我与赫尔克里·波洛相识,仅仅发生在前文所述的那个周四晚上的六周前。当时,他正打算租下布兰奇·昂斯沃思夫人的公寓。那幢小楼宽敞且极其干净,外观四四方方的,内饰则不能更女性化了:到处都是荷叶边、花边和镶边。有时我甚至担心,某日我上班要走的时候,会突然发现客厅里的某个东西上垂下薰衣草色的穗子,缠住我的胳膊或鞋子。

与我不同,波洛不准备在此常住,只是暂时住在那儿。当天晚上他就告诉我:“我是来放松静养的,至少住一个月。”他说得很坚定,像是担心我会打断他似的。“我的大脑运转得太快了,”他向我解释,“千头万绪汹涌而来……我相信在这儿我能放松一下。”

我问他从哪儿来,以为他会说“法国”。之后我才知道他是比利时人,不是法国人。当时他走到窗前,拉开蕾丝窗帘,指着最多三百码[1]以外的一幢宽敞漂亮的楼房作为对问题的回答。“你住那儿?”我问,以为他肯定是在开玩笑。

“对。我希望不要离家太远,”波洛说,“更妙的是我每天都能看到它:多么美丽的景色啊!”他自豪地盯着那幢庞大的宅邸。有好一会儿,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不记得我还站在他身旁了。接着他又说道:“旅行也是件愉快的事!令人兴奋,但达不到休息的效果。可是如果我不出来,波洛的大脑就无法享受假期!忧虑也会随之而来。在家待着很容易被人找到,无论是朋友还是陌生人都能找到我,总是带来十分重要的事情——总是十分重要!——而我的灰色脑细胞不得不再次忙活起来,没机会储存能量。于是,我就对别人说,波洛要离开伦敦一段时间,但实际上他找了个熟悉的地方休整,让自己免受打扰。”

他说话的时候,我在一旁不停地点头,好像这一切听起来极为合理。我心想是不是人年龄越大就变得越奇怪。

周四晚上,昂斯沃思夫人从不做饭,她要去亡夫的姐姐家。所以波洛只得去“欢乐咖啡屋”。他告诉我,在假离开的这段时间,他不想冒险去常去的地方,并问我:“我的朋友,能不能推荐个你这种人常去的地方,并且有美味佳肴。”我就推荐了“欢乐咖啡屋”:地方不大,又有点古怪,但只要去一次就会对它流连忘返。

那个特别的周四晚上——波洛和珍妮邂逅当晚,他十点十分才回来,比平时晚了许多。我坐在客厅的火炉旁,但一点儿也不觉得暖和。我听到大门开关的声音,之后就听到昂斯沃思夫人和波洛低声交谈了一会儿,她肯定一直在门厅等他。

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能猜出来:她很焦虑,而让她焦虑的原因就是我。她九点半从大姑姐家回来时就觉得我哪儿不对。我看起来有点儿吓人,就好像从没吃过饭、从没睡过觉似的。她也直接这么跟我说了。但我不知道一个人怎么能突然变成像是从没吃过饭的样子,可能是我比吃早饭的时候瘦了一些吧。

当时,她把我从上到下、从左到右观察了个遍,随后把想到的所有能让我好起来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吃的、喝的,还和我聊天。我刚极尽礼貌地拒绝她的好意,她又马上转而提出一些古怪的建议:塞满了中草药的枕头,还有一个深蓝色瓶子里装的臭烘烘却肯定有效的玩意儿,让我一定要放进洗澡水里。

我向她道谢并拒绝了她的好意。她肆虐地打量着客厅,想找到点什么东西硬塞给我,说可以解决我的问题,但没找到。

现在,她和波洛低声交谈,很可能是让他强迫我接受她那个臭烘烘的蓝瓶子或者草药枕头。

周四晚上,波洛通常九点从“欢乐咖啡屋”回到住处,然后在客厅看会儿书。今天,我九点一刻从布劳克斯汉酒店回来,决定不再去想在那里的遭遇,一心期望像往常一样,看着波洛坐在他心爱的椅子上,和我聊点儿开心的琐事。

但他不在那儿。这让我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天塌地陷了一般。波洛是个生活有规律的人,一般不会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他不止一次对我说:“卡其普尔,正是这种一成不变的规律生活,能使人平静。”今天他却整整晚了一小时又一刻钟。

九点半时,我听到前门打开的声音,以为是他回来了,但不是,是布兰奇·昂斯沃思夫人。我差点儿抱怨出声。如果你心情焦虑,此时你最需要的是一个愉快有趣、不会过分担忧的同伴。

恐怕我不能说服自己明天再去布劳克斯汉酒店,但我知道我必须得去。而这正是我此时不愿多想的事情。

现在,波洛回来了,我心里想着,而他肯定也会担心我,因为昂斯沃思夫人已经嘱咐过他了。我相信,没有他们俩在身边我会更舒服。既然今天没机会再进行什么轻松愉悦的谈话了,我宁愿什么也不说。

波洛走进客厅时还穿着外套,戴着帽子,他关上了门。我以为他会有一大串问题,没想到他略显漫不经心地说:“很晚了啊。我在街上四处闲逛、寻找,可惜一无所获,结果回来晚了。”

他很忧虑,没错,但不是在担心我,也不是在担心我有没有吃饭或是想不想吃饭。这让我松了口气。“寻找?”我问道。

“对,我在找一个女人,珍妮,我希望她还活着,没有被人谋杀。”

“谋杀?”我再次感觉天塌地陷一般。波洛是个有名的侦探,他给我讲过一些他负责侦破的案件。正因为他说想稍微远离那些案子,放松一下,我本来不打算跟他提我在干的事的,可此时他却说出这么一个不祥的词。

“那个珍妮长什么样?”我问他,“说说她,也许我在哪儿见过。特别是如果她被谋杀了。今晚我看到三个人被杀了,两女一男,没准儿有你说的。那个男的看起来不会叫珍妮,不过另外两个……”

我的朋友让你久等了。”波洛打断了我的话,声音很平静,那些充满绝望的话没起到任何效果。他摘下帽子,边解外套扣子边说:“布兰奇夫人说得对,你有烦心事吗?哈,我怎么没看出来呢?你有点虚弱。刚才我走神了,一见布兰奇夫人就会走神。快,快点告诉波洛,发生什么事了。”

“三个人被杀了,”我说,“和以前的案子完全不同。两女一男分别死在不同的房间里。”

我做警察已有五年,在苏格兰场工作也近两年了,见过很多暴力死亡案件,多数表面上看起来是因为失控造成的。有人因一时发怒杀人,有人因酗酒失控杀人。今晚发生在布劳克斯汉酒店的案子却截然不同,同一天在同一个酒店里三次做案。我认为,这至少要提前数月开始准备。每一个犯罪现场都是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艺术品,令我无法破译其中的含义。让我感到恐惧的是,这次我不能用对付流氓小混混的方式去破解这场充满寒意、精心策划的谋杀。

毫无疑问,我现在很郁闷,但这不会改变我的猜想。一想到三具尸体摆放得一模一样,我就感到颤栗。我告诉自己,无论表面看起来有什么不同,都要正常处理案情,不能畏惧。

“是同一幢房子里的三个房间吗?”波洛问。

“不,是布劳克斯汉酒店,皮卡迪利广场再往前走就到了。你知道在哪儿吗?”

不知道。”

“我以前也没去过,那不是我这样的人能去的地方,太奢华了。”

波洛坐在那儿,后背挺得直直的,自言自语地说:“三宗谋杀,同一个酒店,不同的房间。”

“对,而且都在今天,傍晚时分,作案时间很短。”

“今晚?可你现在在家啊,怎么不在酒店?凶手已经被捕了吗?”

“恐怕没那么幸运。不,我……”我停下来清了清嗓子,认定把案子的情况给他讲一遍就足够了,没必要告诉他案发现场对我的情绪造成了多大的影响,也不想让他知道我连五分钟都不想在布劳克斯汉酒店多待了。

三具尸体规规矩矩地躺在地板上:胳膊紧贴身体两侧,手心朝下,两腿并拢。

“躺在地上的尸体”,这几个字迫使我想起了多年以前的场景——想起我还是个小孩子时被迫进到的一间黑屋子。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愿想起此事,并且希望此生都不再想起。

无力的双手,手心朝下。“爱德华,抓住他的手。”

“别担心,有很多警察待在那儿。”为了摆脱那不愉快的回忆,我大声地喊了一句,“我明天一早就会回去。”看到波洛还在等待我的进一步说明,我只好补充说:“我必须清清大脑。坦白地说,我从没见过这么离奇的案子。”

“怎么离奇?”

“每一个被害者,他和她的嘴里都含着同一样东西。”

“不。”波洛摇着手指说,“我的朋友,这不可能。同一样东西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三个人的口中。”

“是三个一模一样的。”我解释说,“三枚袖扣,看起来是纯金的,刻有相同的字母组合:PIJ。波洛?你没事吧?你看起来——”

天哪!”他站起身来,开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我的朋友,你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对,你肯定不明白,因为你还不知道我和珍妮女士相遇的事。我必须快点告诉你今晚发生的事情,这样你就会明白了。”

当波洛说快点讲故事时,他与大多数人的做法截然不同。对他来说,每个细节都很重要,无论是几百人葬身火海,还是某个小孩的下巴上有一个小肉坑。谁也别想催他直奔主题,所以我稳稳地坐在椅子里,听他以他的方式讲述。等他讲完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就在事发现场——甚至可以说比我身处现场了解得还要全面。

“多么不可思议啊!”我说,“这也太巧了,就在今晚,布劳克斯汉酒店发生了三起杀人案。”

波洛叹了口气说:“我不认为这是巧合,我的朋友。巧合确实时有发生,但这几件事明显有联系。”

“你的意思是一方面是谋杀,另一方面是害怕被谋杀。”

“不。这确实也是一种联系,但我所说的是其他的联系。”说完波洛突然停止踱步,转过脸问我,“你刚才说,三位被害人的嘴里都含着一枚刻着字母组合PIJ的金袖扣,是吗?”

“没错。”

“珍妮女士当时很清楚地对我说:‘你发誓,要是有人发现我死了,你就告诉你那位警察朋友,不要寻找凶手。请不要让他们开口!永远不要破案。’你觉得,‘请不要让他们开口’是什么意思?”

波洛是在开玩笑吗?显然不是。我说:“这个,她的意思不是很明确吗?她怕被杀,又不想让杀她的凶手受到惩罚,因此不希望有人指认凶手。她认为自己是理应受到惩罚的人。”

“你只理解了字面意思。”波洛说,听起来他对我的回答很失望,“问问你自己,‘请不要让他们开口’是否还有另一层含义。从你那三枚金袖扣的角度再想想。”

“那不是我的东西。”我强调道,希望能以此把那个案子推到一边,“好吧,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是……”

“你知道了什么?我想说什么?”

“哦……‘请不要让他们开口’也许指的是‘请不要让任何人打开布劳克斯汉酒店里三位受害者的嘴巴’。”我觉得自己完全是个傻子,竟然说出这么荒谬的推理。

确实如此!‘请不要让任何人打开他们的嘴巴,不要找到刻有PIJ字母组合的金袖扣。’这不就是珍妮的意思吗?她早就知道酒店里会有三位客人被杀,而且她知道那位凶手还会杀了她?”

还没等我回答,波洛就继续发挥他的想象力。“字母组合PIJ,名字缩写是这个组合的人对这个案子很重要,对不对?珍妮知道这个情况。她还知道,一旦你发现这三个字母,就会顺藤摸瓜,找到凶手。她不想让你这么做。但是,你一定要抓住凶手,要赶在珍妮被杀之前抓住他,否则,赫尔克里·波洛无法原谅自己!”

听他这么一说,我感到很震惊。不仅有一种要抓住凶手的强烈责任感,同时,要是波洛永远不能原谅他自己,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他觉得这副样子的我有能力逮捕那名凶手吗?那个会往死人嘴里放入刻有首字母的金袖扣的凶手?我是个直来直去的人,所以只有事情直来直去,我才能处理好。

“我认为你必须回酒店。”波洛说。他的意思是马上就回去。

一想起那三个房间,我就浑身打颤。我对他说:“明天一早我就去。”并故意避开他发光的双眼,“我必须告诉你,我可不打算傻乎乎地把珍妮这么个人说出去,会把其他人搞糊涂的。关于她说的话,你有你的看法,我有我的理解。你的看法很有趣,但我的理解听起来更像是真的。”

“不。”波洛反驳道。

“我们可以持不同意见,”我坚定地说,“但是,如果找一百个人来问问,我敢肯定,他们都会站在我这一边。”

“我也敢肯定。”波洛叹了口气,“如果可以,我会证明给你看。刚才,你在讲述酒店谋杀案的时候提到,‘每一个被害者,他和她的嘴里都含着同一样东西’,对吧?”

我承认。

“你说的不是‘他们的嘴里’,而是‘她或他’。你受过良好的教育,用单数‘他或她’,而不是复数‘他们’,目的是要和‘每一个’保持一致,保证语法正确。珍妮女士是位女仆,但说话及用词好像也受过良好的教育。当她说起自己的死和要杀她的凶手时,都用了‘不可避免的’这个词。接着,她对我说:‘您看,没有人能帮我,即使有,我也受之有愧。’她是位很注意用词的女性。所以,我的朋友……”波洛又迈开了步子,“所以!如果你说得对,珍妮所说的‘请不要让他们开口’指的是‘请不要让人开口报警’,那么,她为什么不说‘请不要让任何人开口’?‘任何人’搭配单数,而不是复数。”

我抬起头,瞪着眼睛盯着他看,看得脖子都酸了。我满心疑惑,又筋疲力尽,根本无心回应他。他刚刚是不是告诉我珍妮说话时极度恐惧?根据我的经验,恐惧中的人不可能还去琢磨语法。

我一直认为波洛是个很睿智的人,现在看来,或许是我判断错了。如果他这番胡扯全部出自真心,那也难怪他之前说想让大脑好好放松一下了。

“当然,你会对我说珍妮当时很难过,无暇顾及语法。”波洛又开始说话了,“但是,除了这句之外,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语法问题。因此,只可能我是对的,你是错的,这样一来珍妮所说的这句话就没有语法问题了。”

他轻拍双手,对刚才自己的高论很满意的样子。我也加重了语气:“非常精彩,波洛。一男两女被杀了,我的职责是查明真相。但我仍很高兴这个珍妮,不管她是什么人,说话时没有犯什么语法错误。”

“波洛也很高兴。”我这位意志坚定的朋友继续说道,“因为我们已经有了一丝进展,有了点新发现。对了,”突然,他的笑容消失了,用词也严肃了,“珍妮女士没有犯语法错误,那么,她真正想说的是,‘请不要让人打开那三位被害人的……也就是他们的嘴’。”

“如果你非要坚持。”我嘟囔了一句。

“明天早饭后,你马上去布劳克斯汉酒店。”波洛说,“我先去找到珍妮,之后再去酒店找你。”

“你也去?”我说,心里有点烦躁不安。拒绝的话已在我脑中成形,但我知道他根本听不进去。不管他是不是个著名的侦探,坦诚地说,目前他对这个案子的看法太荒谬。但如果他主动提出陪我办案,我就不该拒绝。原因是他有自信,我没有,而他对这个案子的兴趣已经为我增添了一些信心。

没错。”他说,“三起谋杀有一个极其不寻常的共同点:受害者的嘴里都含有一枚刻有首字母组合的袖扣。所以我很肯定,我要去布劳克斯汉酒店。”

“你不是想避免刺激,让大脑放松一下吗?”我问。

“对,一点不错。”波洛瞪着我说,“但是,一整天都坐在椅子里,想着你完全不会提起我和珍妮女士相遇这么重要的细节,我怎么能放松得了!另外,一想起珍妮正在伦敦到处乱走,凶手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杀了她,把第四枚袖扣放到她嘴里,我也放松不下来。”

波洛往前探了探身子,说:“请告诉我你也很在意这件事,袖扣不都是成对的吗?其中三枚放进了布劳克斯汉酒店的三位被害者的嘴里,第四枚呢?如果第四枚不在凶手的口袋里,等着把珍妮杀了以后再放到她嘴里,那么,它会在哪儿?”

我忍不住笑了,对波洛说:“波洛,这么说真是傻透了。没错,袖扣一般都是成对的。但这事很简单,凶手只想杀三个人,所以只用了三枚。你不能冒出个想法,凭空想象出第四枚袖扣然后去证明什么——不能把酒店里的谋杀案和珍妮联系在一起。”

波洛顽固地对我说:“我的朋友,如果你是凶手,决定用袖扣作案,就一定会想到它们是成对的。是凶手冒出第四枚袖口和第四个被害人这个想法的,不是赫尔克里·波洛!”

“但是……我们怎么知道他没冒出六个或八个被害人的想法呢?谁敢说凶手的口袋里不会还有五枚刻有首字母组合PIJ的袖扣呢?”

令我惊恐的是,这次波洛点了点头,说:“这是个好观点。”

“不,波洛,这不是个好观点。”我沮丧地说,“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有任何根据。你也许会喜欢我的异想天开,但我敢保证,我那些苏格兰场的头头们可不会。”

“你的头头们不喜欢你思考事情的多种可能性?哦,他们当然不喜欢。”波洛自问自答地说,“他们只负责抓捕凶手,你和他们一样。好吧!所以,赫尔克里·波洛明天一定要去布劳克斯汉酒店。”


[1]约为二百七十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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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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